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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在分眾時代寫詞?艾怡良、藍小邪:虔誠寫下便已足夠

如何在分眾時代寫詞?艾怡良、藍小邪:虔誠寫下便已足夠

藍小邪、艾怡良是千禧年後才開始寫的詞人,不刻意服務誰,在作品裡寫出自己的樣貌,就是她們存在的方式。

(圖/Unsplash)

透過葛大為、李焯雄兩位前輩詞人於上一篇文章的解析,我們得知,在當代曲風百家爭鳴、歌手傾向做自己的趨勢下,企畫、詞人的角色逐漸轉淡。那麼,沒能來得及參與80、90年代企畫盛世的後起世代詞人,如何在這個去中心化的分眾時代,持續以詞人的身分存在?

|延伸閱讀|詞人李焯雄:視覺優先的社會怎麼影響歌詞創作?

藍小邪、艾怡良是千禧年後才開始寫的詞人,不刻意服務誰,在作品裡寫出自己的樣貌,就是她們存在的方式。她們作詞有個共通點,不善於扮演別人的寫作風格,也不擔心因此把路走窄,因為她們相信,唯有明白自己,才能吸引真正懂得的人靠過來。

作詞人從亂寫開始

藍小邪小學時迷上《倚天屠龍記》電視劇,便跟著情節走向將劇裡幾首歌〈刀劍如夢〉、〈倆倆相忘〉拿來改詞、填詞,還拿到學校和同學分享。一群小朋友,對著她的作品不斷稱讚,讓藍小邪跟著自信爆棚,遊戲似地一直寫下去。

這個習慣維持到國、高中,2001年左右上了大學便不再寫,直到有一天在宿舍裡和室友聊到自己曾寫過詞、拿了過去的作品給他們看,「我自己看覺得好嚇人,他們怎麼覺得好厲害?對我是盲目的愛。」甜言蜜語是很奏效的,「我那時候也沒什麼判斷力,親近的人說妳很厲害,妳就真的相信自己很厲害。」

創作歌手艾怡良(圖左)與作詞人藍小邪(圖右)。(圖片/艾怡良、藍小邪提供)

她又一路寫到2006年,華研舉辦首屆全球華人網路詞曲創作大賽,一次投出十幾首作品,拿下作詞組第一名,正式從亂寫畢業,走上專業作詞人之路。

不約而同,艾怡良的歌詞,也是從亂寫開始。歌唱選秀節目出身,大家以實力派唱將的眼光看她,並不知道她有創作潛力,直到籌備第二張專輯《大人情歌》時,她隨筆寫下的文字被陳建騏看見,決定找人來譜曲,成了〈我不知道愛是什麼〉。這對艾怡良而言,絕對是意外中的意外,回頭看,這首歌甚至不算遵守流行音樂的押韻習慣:

如果這些都模糊了你的基本認知
如果對你來說不夠雋永
那麼歡迎來到我的腦中
這裡對愛沒有解釋/只有一些細微的撩動
——〈我不知道愛是什麼〉

「我那時才知道,原來我的文字可以被用、有人覺得可以用。我到現在可能還是不覺得我會寫詞,還是用發牢騷的方式,寫下我想要記載的東西。我一直覺得,要是有一天沒了牢騷就完蛋了。」

她沒想過她的牢騷,竟然有人喜歡,還因此一口氣開啟了為張惠妹、劉若英、丁噹等前輩歌手寫歌的機會。走到現在,她不僅上張專輯《垂直活著,水平留戀著。》為全創作專輯,還成了時常被邀歌的搶手詞曲創作者。

不討好大眾,以自己的模樣存在

藍小邪發跡於華研,與華研體系的藝人合作淵源甚深。其中,田馥甄自S.H.E獨立後與她合作的歌詞,似乎更是發揮一加一大於二的效果。

若你是/難得一見的彩虹
我願做/路人驚歎的叫聲
若你又是一顆/可望不可及的星辰
我便是/眺望眼神
——〈靈魂伴侶〉

超級瑪麗〉、〈終身大事〉、〈靈魂伴侶〉、〈皆可〉⋯⋯近年來,田馥甄被封為流行音樂界文藝女神,這現象或多或少與藍小邪有關。但藍小邪其實並不認為自己是絕對的文藝,她只是如實寫下自己擅長的。

「可能幫田馥甄寫多了,現在有人向我邀稿,定位會是文藝,我不知道文藝有沒有一個標準答案,但我的理解,好像是很文學性、很深刻的道理。我並沒有特別去追求,只是剛好遇到這樣的人、這樣的旋律,自然地寫成這樣了。」

她認為詞人與歌手之間的關係,是平等而雙向的,「要幫歌手寫詞前,詞人需要去了解這個人。但反過來說,歌手要選擇詞人時,其實也要熟悉對方。」若誰有名就去找誰,很可能造成詞曲分離的悲劇。

流行音樂作為工業,流行歌曲作為商品,是商業的東西,但藍小邪選擇不為商業變形,或是說,她其實根本做不到,「遇到真的不擅長的曲風或填詞方向,想調整也調整不來,我乾脆放棄這個努力了。」她說自己的邀稿不算多,從沒遇過寫不完的狀況,但與其充量,她寧願上門的都是知音。

而艾怡良也是如此,「我好像沒辦法跳脫自己的模樣。無論作曲、作詞,我都是滿自私的人,如果我對這樣的曲或詞沒有體會、沒有想像,我會覺得這首歌跟我沒關係,使不上力。」要她像交作業那樣交作品,她寧願不交。

她自認一路走來還算幸運,「來邀稿的人,會說這首歌很適合我,要不要寫寫看?通常也不太會給我框架或設定,我還滿慶幸的。」知道艾怡良是誰的前提下再來合作,也才更有機會靠近彼此心中理想的作品。

「有些人能夠設身處地去為別人打造歌曲,那也是一種做法,我很佩服。但現在作詞人越來越多了,忠於自己的談吐、觀念,也許也是個凸顯自己的方法。」艾怡良寫歌慢,一年也許就兩、三首作品,但每個字、每個音符都是她生活的累積。一首詞的誕生,她要握筆寫下大量文字,再逐一圈畫、排列、刪減,最終細細分段整理才能成立。

華語流行歌詞的未來

在這百花齊放的世代,除了創作歌手成為主流,華語流行音樂也不再只有單一模板,各種多元曲風進來參上一腳,詞人數量變多,面貌更顯模糊。

身為後起作詞人,艾怡良對此並不感到悲觀,「我覺得是令人振奮的事,比方現在是嘻哈音樂的全盛時期,這樣的樂風鼓勵白話文,是強烈宣導自我特質的音樂,在這樣的風格下,你到底想講什麼?歌詞就更重要。」

她認為,過往主流的pop不會消逝,「音樂是時代的產物,跟當下的環境、人說話的模式有關,是一種行為的體現。那些鼎鼎大名詞人的作品,我最近看還是會很感動,它不會逝去。」不同樂風、不同時代,歌詞的處理方式都不同,但這種彼此交叉、混種的現象,能讓流行音樂更加豐富。

藍小邪同樣觀察到此現象,「這世代給了歌詞更多可能性,你不是一定要寫成林夕才可以。這給了有興趣寫詞的人更多機會。」

然而,她也同時點出當代的弊端,「也許不只是歌詞這件事,所有事情的狀態都變成這樣,很寬,但是很淺。但環境是你改變不了的,你唯一可以改變的,是你想做什麼。」她說,自己還是希望創作的審美、內容、情感上都保有一定深度,「我的需求是這樣,就去做這樣的東西;別人如果不這樣想,就去做她的東西,也滿好的。」

兩人都認同,不變的是歌詞在華語歌曲中依然是重要角色,「華語大眾好像對歌詞比較看重,你崇拜某首歌的原因,很可能是因為林夕、方文山、姚若龍等等大師。」藍小邪說。而艾怡良則認為華語很精緻,教育讓我們對語言的慎重深植於血液中,影響了我們對華語歌詞的期待;

「比方說愛是歌詞離不開的主題,但我們不會動不動就說『I love you』,而需要非常多細節去闡述它,每句『我愛你』背後都有很多不同的意思。」她筆下作品〈言不由衷〉裡的愛便充滿細節,那是一場愛情逝去後的葬禮,兩個愛過的人共同祝禱這份愛能昇華,成為彼此的養分。

即使她們深知,這個眾聲喧嘩的世代,極難再產出一首不分年齡、街頭巷尾都會唱的〈夢醒時分〉、〈我只在乎你〉、〈紅豆〉⋯⋯也並不感到失望,「現在很難再有人寫一首大紅的歌,所有人都會唱;也許一首歌只有100人聽,但那100人卻可能是真真切切覺得這首歌對他們人生有過重要影響的。」藍小邪這麼說。

那麼,究竟錯過華語流行音樂黃金時代的詞人該如何存在、流行音樂歌詞的未來又在哪裡?也許,當無法討好所有人、分眾明確已成事實,像藍小邪、艾怡良這樣,將自我風格發揮到極致,就是一種答案——只要流行音樂能繼續帶著自己虔誠寫下的歌詞,飛往需要的人心中,便已足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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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轉載自《VERSE》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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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ERSE VOL. 22 新的一年,重新認識與定義自己VERSE VOL. 22 新的一年,重新認識與定義自己
  • 文字/陳芷儀
  • 圖片/Unsplash、艾怡良、藍小邪提供
  • 編輯/黃銘彰
  • 核稿/陳葶芸、梁雯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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