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一偉談城市藝術節:我們不怕慶祝,但不能癱倒路邊
回顧2021年,雖受到Covid-19疫情影響,仍有多個縣市舉辦各式地方藝術季,成為一股文化新氣象。然而,藝術節又能為台灣這座島嶼帶來些什麼?
【編輯前言】2021台灣設計展甫於嘉義落下帷幕,不只全國性藝術節慶,2021年,台灣的地方藝術節也同樣如火如荼,回顧去年,雖受到Covid-19疫情影響,仍有多個縣市舉辦各式藝術季,東海岸大地藝術節、台東2021南迴藝術季、PALAFANG花蓮跳浪藝術節、花蓮城市空間藝術節⋯⋯。光瀏覽東部便是滿滿藝術氣息,期待蓬勃的地方藝術節成為一股文化新氣象,也試問藝術節能為台灣這座島嶼帶來些什麼?《VERSE》特別邀請資深藝術節策展人、衛武營國家藝術文化中心戲劇顧問耿一偉,談城市與藝術節之間的關係。
有一次,我去澳洲阿德萊德(Adelaide)參加藝術節,印象很深刻的是阿德萊自稱澳洲的節慶城市(festival city)。實際上,除了在劇院舉辦的正式藝術節之外,阿德萊還有全世界第二大的藝穗節,他們將一個大公園圍起來,裡面充滿了各種演出帳蓬與攤位。那時候,街道上充滿各地湧來的觀光客,整個城市鬧哄哄的。因為阿德萊同時會舉辦一級賽車方程式,跑車咻咻咻的聲音不斷從城市邊緣傳過來。
藝術節的舉辦,一直與城市的富裕脫離不了關係。古希臘時代的酒神節,是由雅典的富商負責悲劇比賽的費用。古代城市為了彰顯自己的財富,最常見的手法就是興建大量宏偉建築,這些建築也需要大量藝術品來裝飾公共及私人空間。
文藝復興時代,藝術家的地位開始上升,不少畫家都蓋起來豪宅來當私人工作室,像提香(Titian)在威尼斯蓋有一棟豪宅,在那夜夜笙歌,拉菲爾(Raphael)則在羅馬興建一棟醒目的獨立宮殿建築。如果不是城市擁有大量的金錢可供流通,就不會有這些節慶般的建築空間出現。
到了20世紀中葉之後,富裕的城市則透過興建各種具有展演性的美術館或劇院,來向世界炫耀它們不凡的地位。不論是雪梨歌劇院、龐畢度美術館、台北表演藝術中心或衛武營,都是顯著的例子。當然,這些節慶建築也有競爭的功能,希望能藉此吸引更多人才與金錢。畢竟,大量的節慶空間與藝術節舉辦,意味著住在這裡的人日子過得不錯。
依據人類學的角度,節慶通常會發生在身分變化或社會環境產生變化的時候,像是婚禮、畢業典禮、春天來臨、國家紀念日或是神明生日等等。在這時候,人們可以做一些平常不能做的事,甚至允許混亂的產生。藝術節作為一種節慶,當然要讓觀眾看到一些不一樣的東西。金馬國際影展讓平常看不到的藝術電影有機會被欣賞,觀眾的身心也似乎準備好,比平日更有耐性地去接受藝術電影的洗禮。
德國詮釋學大師高達美(Gadamer)說:「節慶最首要的、活生生的本質,在於創造並使他人提升到存在的不同境界。」
這也難怪,小從生日派對,大到藝術節,好的節慶總能提高我們的存在感,讓我們覺得活著真好,希望永遠停留在當下。好的藝術節帶你上天堂,那壞的呢?
藝術節的字根「fête」,是指一種暴飲暴食的饗宴,這種行為背後意味著大量消費。任何藝術節的舉辦,所有花費的標準都不再依據日常的理性判斷,藝術節就是花大錢的時候──藝術節是門好生意。所以,很多人看到節慶背後的商機,例如1111與1212購物節的出現,都是純為了刺激消費而慶祝消費。
我們可以借用尼采對古希臘藝術的分析,將藝術節分成阿波羅型與戴奧尼索斯型。如今最常見的,是戴奧尼索斯型的藝術節,大量的人潮聚集,五光十色的煙火與燈光秀,震耳欲聾的音樂,人們在這裡迷醉與狂歡,融入集體的存在感,讓人感到強大,彷彿自己無所不能。酒神型的藝術節,既是一種對當代危機社會的震撼療法,同時也創造了巨大的商機,廣受各大城市的喜愛。
但有時過多而不必要的節慶,會造成轉移焦點的效果,讓持續興奮的大眾忽略或甚至遺忘了生活中更值得關注的議題。這時候,我們是不是應該留意一下,還有阿波羅型的藝術節,強調的不是興奮,而是內心的喜悅。如果說酒神型藝術節是人擠人的跨年晚會,日神型藝術節則是詩歌朗誦會或是逛美術館。
前面提到,任何節慶都應該能發生平常不會出現的事物,如果這是一個藝術節開始通貨膨脹的時代,每個城市就像阿德萊德一樣,同時有大量的節慶在進行,當生活本身就是一連串的派對時,會不會最後就像是流連在不同酒吧跑攤的結果,只能在癱倒在路邊呢?
城市需要藝術節,但我們也要安靜的時刻,來回味與思考這些難忘的體驗。這樣靜謐的時空,如同一條安靜的小巷子,跟節慶本身一樣重要。那時候,富裕才真的等同於幸福。
|延伸閱讀|
➤ 訂閱VERSE實體雜誌請按此
➤ 單期購買請洽全國各大實體、網路書店
VERSE 深度探討當代文化趨勢,並提供關於音樂、閱讀、電影、飲食的文化觀點,對於當下發生事物提出系統性的詮釋與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