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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野校長開創學習場域:在寶藏巖披荊斬棘的教育實驗

小野校長開創學習場域:在寶藏巖披荊斬棘的教育實驗

小野認為「台北影視音實驗教育機構」抓緊技術教學與人格培養,給學生更自由的學習環境。

新學期的開學日,乍暖還寒的二月,寶藏巖卻盛滿了烈陽。台北影視音實驗教育機構(Taipei Media School,簡稱TMS)校長小野帶我們沿坡而上,巡覽這座依山而建的校園。彷彿嵌入山野一般,TMS的教室富有自然與年歲積累的氣息,沒有鐘聲,卻有樹影與風聲掠過。

TMS的誕生之初,作為體制外的實驗教育機構,又有獨立的專屬教學場域,吸引大批學生申請。在1999年頒布教育基本法鼓勵民間辦學之前,包括由唐鳳的母親創辦的種籽親子實驗小學都不受法律保障,政府開放自學後,遲遲未有國中以上的實驗教育機構。

TMS成為2014年實驗教育三法通過後,第一所體制外「非學校型態」的教育機構。

至2020年,台北市高中以上的實驗教育機構已達七所,但由資策會主導的「台北市運算思維實驗教育機構」開辦不到一年卻已喊停。實驗教育本身的風險不僅止於高學費、無固定課綱,更回到實驗本身可能「失敗」的殘酷現實。

TMS在教育實驗的修羅場上已前行五年。三區校舍位置緊貼地形,倚靠著小觀音山、俯視新店溪,與眷村居民、駐村藝術家為鄰,轉一個彎、穿梭在巷弄之間都別有洞天。推開辦公室的小門,爬上窄梯,一座方正寬敞的陽台迎來,這是張作驥導演《醉‧生夢死》的拍攝地,風景盡收眼底。但小野接任校長的那一年來到此地,卻連教室都沒有;至今,TMS也仍在披荊斬棘的路上。

2014年,柯文哲當選台北市長,競選政見洋洋灑灑提出30條「柯P新政」市政白皮書,第26篇便期待台北市的實驗教育比例能逐年提高,達成公立、私立、實驗三軌並行的教育願景。依此政見,時任文化局長倪重華力推創立TMS,卻未能在任內完成,隔年接任的文化局長謝佩霓則反對草率創校。

TMS創辦計畫由台北市文化局委任給台北市文化基金會負責,在文基會的董事會上,小野以文基會董事長身分出席,政大副教授鄭同僚、陳怡光組成的籌備團隊則表示早已著手籌備TMS,文化局長謝佩霓則帶著十大理由希望延後創校。會議主持人柯文哲帶著卸任倪重華的願望而來,說「左想右想就不會做了,先做再說。」TMS創校拍板,小野被指派出任校長。

於是,TMS便要在短短九個月內籌備完成,2016年9月正式開學。

先天不足後天待補  為TMS調身整骨的巨大挑戰

那一年,台北市各種大型建設正預備拔地而起,台北流行音樂中心、台北表演藝術中心終於動工,影視音產業園區也在醞釀。一塊美好的版圖吸引大批學生報名,最終錄取四十多名學生只是三分之一。家長期待孩子在這所難得誕生的體制外實驗教育機構被訓練為菁英,然而隨著學生湧進、學校開辦,才逐步顯示TMS的先天體質問題。

創校之初,小野心中也有許多疑惑與不平衡。文基會為文化局委託執行相關藝文活動之單位,得受議會監督,當初預算卻只通過1800萬元用以建造校舍以及籌組教學團隊,後續開支得靠學費。TMS被認定為基金會創辦的私立學校,無法收受更多補助,費用也不得作為教學費用。為了TMS,小野得四處「兜」錢,借調台北市影委會的教育推廣費用投入教學之用,為了設備向廠商拉贊助募來單眼相機。

校園中常見學生四處走跳拍照的身影,小野(圖中)認為與寶藏巖居民共生,是TMS教學的一環。

資源上的限制只是困難,制度上的先天不足則是更大的問題。倪重華期待TMS能讓學生第一年學成、第二年實作、第三年進業界。第一批學生入學後才發現難以落實,將原初訓練學徒的嚴格教育方針放入實驗教育強調學生自主的理念中,本質上就產生強烈的矛盾,理想與現實間的巨大落差讓TMS連招生方式、教育方針都得順應每屆學生所需滾動式修正。

TMS的浪漫想像在開學的那一天起逐步被打破,歷經兩任主任南轅北轍的教學理念,TMS的選課方式從最初的全必修,逐漸修改為現行的「必框」、「選修」與「自主學習」三大方向要求學生修滿13.5學分的制度。

以「必框」取代「必選」,強調課程的重要性,卻不綁住學生,以避免當初全必修而導致學生難以畢業的問題,同時更靠近實驗教育強調的自主以及適性發展特性。自主學習難免有爭議,卻也是實驗教育的核心理念,鼓勵學生自己打造專屬的學習地圖。

關於開設的課程,每學季由老師依自己的專長設計內容,再針對學生志趣邀請業界老師到校授課。TMS期待能給學生最大的自由,發展志趣,引導孩子自主、獨立,至於未來要升學或進入產業,也給予最大的彈性。

一座讓「怪才」停靠的港灣  或深不見底的汪洋

小野形容TMS是一座港灣,「我們要選怪的學生,讓孩子能來休息一下、思考自己想做的事。」以特殊選才方式錄取台藝大電影系的第二屆畢業生曾上祐說,當初來TMS報到是國中會考考差了,一路走來他在體制內外的學校間流轉,帶著對音樂的興趣而來,最終在影像創作上找到了目標。

目前在玄奘大學就讀宗教與文化學系的范鎮鈞則一直都在實驗教育的系統中,在TMS持續發展對攝影的志趣,畢業後開設了自己的工作室接案。國中畢業後不想再讀書考試的陳以琳形容TMS像一片很深的大海,得靠自己探索,否則只能浮在海面上;如今的他已考取清華大學,從不分系開始摸索下一段旅程。

高二才離開體制內教育系統的黃鈺晅則正準備面臨升學的關口,在TMS的短短半年,以年輕而充滿活力的步伐堅定地規劃自己的生活。畢業學生除了部分走回傳統升學道路,有的人被唱片公司簽下、展露音樂與歌唱才華;或擔任獨立樂團經紀人、開設直播公司,也有執行影片拍攝、社群媒體小編等個人接案,發展出各種可能性。

幾乎沒有異議地,TMS的學生們都強調實驗教育得靠自身積極主動才有成果。范鎮鈞形容是「師父領進門,修行在個人」,曾上祐則笑說TMS像一個培養皿,每個人都可能長成不一樣的形狀,也未必都能適應。

小野也坦言,TMS畢竟不是一座魔法學校,難免有消極的學生。有趣的是,外縣市來的孩子特別有著快速成長、獨立的性格,令人驚艷。當然,更關鍵的還是家長的心態。

將沒有標準作為最高標準  將絕不過度作為最低限度

「台灣,或說整個華人社會家長的基本共同點,就是對孩子過度照顧也過度期待。」小野說,「這兩個過度都是不應該發生在TMS的。」已經當阿公的小野,看著孫子的成長以及自己的子女身為家長時的角度,算是相當理解家長心態的校長。TMS的大多壓力也都源自家長,望子成龍望女成鳳的期待,讓TMS遭受不少批評,也容易延燒到市議會成為質疑、上新聞頭條。

從課程開設多寡、教學方法自由規訓與否,幾乎無所不爭論,容易招致兩極評價。「但家長會隨著孩子的轉變而改變。」小野說,當學生在TMS有所成長,家長便更可能給予學校正面評價,畢業生有一些成果、學校不斷修正後,家長的怨言也逐漸減少。

TMS的教學方針強調課程的重要性,但不綁住學生,抓緊技術教學並側重人格養成的中心原則,提供學生自由發展的環境。

同樣地,身為校長的小野其實也在改變。「教育有一個原則,作校長的對每件事都要有兩種以上的想法,不要有成見。」小野說,師生性格越多元越好,打造一個學習情境,讓孩子在其中摸索、面對人生。每個人都不一樣,沒有標準。而沒有標準,就是TMS的最高標準。

以「火星計畫」展開下一個五年

今年年初,台北市教育局通過TMS續辦五年,原本「五年三屆」的計畫將延展成十年的實驗教育大計。辦學並不偉大,但若有孩子要讀,學校就有存在的意義。小野告訴自己,「這就是一場實驗,像在山谷裡種樹,樹長成什麼樣子沒人知道,因為沒人種過。」領軍TMS對他而言仍是一場很大的挑戰。

小野與九名老師開啟「火星計劃」,這五年中或短或長待過TMS的老師們又「五代同堂」,一起勾勒未來的教育願景。有志一同地,老師們都期待能讓孩子成為有目標、具有責任感、對自己有期待的人。將來,TMS的教學方針將更加抓緊兼顧技術教學、側重人格養成的原則。

回想起2019年3月的那次議會,小野被議員整整罵了十分鐘的「不要臉」,滿腹委屈仍相信狀況會改變。如今終於等到議員轉頭向文化局要求提供TMS多一些資源的一天,文化局也召開會議,要求文基會各部門能多提供機會、整合資源協助TMS。

從校區的尾端往下走,才看見被枝繁葉茂盤據部分的「台北影視音實驗教育機構」招牌,彷彿證明了TMS不設限、沒有邊界也不存在單一形狀的特質。從草地往外走,小野指著入口處的一所建築,那是才剛準備好的「落葉哨所」。四年前小野就希望能使用這個擱置空間,今年終於完工,許多當年的目標也終將在發願的五年後實現。

很難想像有大片落地窗、俐落整潔的哨所,居然曾經宛如廢墟,如今則是陽光盡情灑落,環繞這三棵榕樹的教學場域。教育如百年樹人,TMS被時間磨練,這座在校園入口與老樹共存的教室,乍似這場教育實驗的化身。

隱藏在枝繁葉茂中的TMS招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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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轉載自《VERSE》0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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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ERSE VOL. 22 新的一年,重新認識與定義自己VERSE VOL. 22 新的一年,重新認識與定義自己
  • 文字/謝璇
  • 攝影/蔡耀徵
  • 責任編輯/吳哲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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