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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斯楚和格瓦拉是錯誤的:霍布斯邦論拉丁美洲革命

卡斯楚和格瓦拉是錯誤的:霍布斯邦論拉丁美洲革命

極左派知識分子的策略受到了卡斯楚的啟發,相信藉一小群武裝分子即可全面在拉丁美洲催生革命,但在霍布斯邦眼中卻是「極其錯誤」。

從1960年代中葉到1970年代中葉,社會革命的可能性已成為艾瑞克.霍布斯邦描寫拉丁美洲時的主要焦點。在一篇探討農民和鄉間移民所扮演政治角色的論文中,他認為拉丁美洲的城市工人階級和城市貧民(亦即由「國內移民」與「流離失所的農民」所構成的「龐大且不斷擴充的無產階級和次無產階級」),將因為他們的貧窮、不安全感與低劣到駭人的生活條件,繼續成為「一股潛在的爆炸性力量」。

然而他們多半在政治上「不成熟」、相對比較被動,更容易被民粹主義政黨與政治人物由上而下動員(例如秘魯的阿亞.德拉托雷和阿普拉黨、委內瑞拉的民主行動黨、阿根廷的裴隆、巴西的瓦加斯),而非由左派的共產主義者或非共產主義者加以動員。因此艾瑞克對拉丁美洲城市工人的描寫少得驚人。他更感興趣的是有組織的農民運動的潛在革命作用——特別是在安地斯山區。

他本著第一手實地觀察和研究成果的學術文章,分別發表於一本出版於巴黎的文集《拉丁美洲的農業問題》(1967),以及《拉丁美洲研究》(1969)和《過去與現在》(1974),重點考察了秘魯中央高地庫斯科大區的拉貢文雄省。當地新封建主義的大莊園(hacienda)制度面臨著農民動員、土地入侵和土地占領等情況,正在陷入崩潰(「但願永遠如此」)。

艾瑞克總結表示:「傳統農民階層的革命潛力十分巨大,但實際的力量和影響力卻相當有限。」他並警告道,農民革命只有在以下這種情況才會產生效果:

若非是在數目夠多的政治關鍵地區,由現代化(可能為革命性)的組織與領導促使農民團結並動員起來;否則就是在國家結構深陷危機之際,以致位於戰略要地的區域性農民運動能夠在全國事務中發揮決定性的作用。這曾發生於1910至1920年間的墨西哥,當時出現了潘喬.比亞的北方人⋯⋯,以及⋯⋯薩帕塔在莫雷洛斯州的追隨者⋯⋯。而這兩種情況都沒有在秘魯發生。

在一篇撰寫於1969年,但1976年才首次刊出的論文中,艾瑞克探討了哥倫比亞的農民運動並指出,哥倫比亞「在武裝行動和農民暴力(例如游擊戰)方面的紀錄,應該僅次於墨西哥」,然而直到20世紀中葉為止,由整個農民階級進行的社會運動相對較少。

他在這篇文章裡追溯了哥倫比亞從1920年代到1948年「波哥塔索」之間的農民運動歷史(「非但山頭林立,而且缺乏組織結構,〔卻〕還是極為強大」),並強調了共產黨所產生的影響。(根據他的回憶,哥倫比亞共產黨曾在1935年向共產國際抱怨其大多數成員都是印第安人和農民,而非城市工人!)但儘管農民的反抗在1948年後仍舊持續,1969年的艾瑞克已不再像1963年時那樣,對哥倫比亞的革命前景抱持樂觀態度了。

「社會革命或民粹主義政權並未出現,取而代之的是無政府狀態和內戰。左派的希望被埋葬於『大暴力』之中。」艾瑞克認為,拉丁美洲在1960年代和1970年代初期並非是要決定走向漸進式變革還是革命,而是只能在革命、停滯或混亂之間做選擇。他寫道,雖然古巴革命鼓舞了所有的社會革命者,卻不太可能在拉丁美洲的其他地區被複製:「它的條件非常特殊而且很難重複。」

此外,艾瑞克在一系列發表於《社會主義紀錄》(1970)、《紐約書評》(1971)和《拉丁美洲書評》(1974)的文章中,強烈批評了1960年代和1970年代初期受到古巴啟發的各種游擊隊運動——例如瓜地馬拉、委內瑞拉、哥倫比亞、秘魯和玻利維亞,以及烏拉圭和巴西。

卡斯楚與切.格瓦拉。(圖片/wiki commons)

極左派年輕中產階級知識分子的策略受到了卡斯楚切.格瓦拉(以及法國學者雷吉斯.德布雷的著作)啟發,相信藉由一小群武裝好戰分子的行動,即可全面在拉丁美洲催生革命——那在艾瑞克眼中卻是「極其錯誤」的。散布各地的游擊隊「中心焦點」(focos)注定將會失敗,而且它們果真全都失敗了(我們即將看見,只有哥倫比亞是其中的例外)。

拉丁美洲革命固然沒有單一的配方,但艾瑞克認為,革命肯定還是不能隨興而為。若想獲得成功,就需要把各種不同的因素結合在一起,諸如:擁有堅實農民基礎的鄉間游擊隊(他後來寫道,1960年代和1970年代初期的游擊隊運動「既不明白,也不想了解為什麼拉丁美洲的農民會拿起武器來進行抗爭」)。

城市暴動(他曾在《社會主義紀錄》撰文表示:「任何未能擬定攻占首都計畫⋯⋯的革命者,都不值得認真看待);或許需要持不同政見者的武裝力量;以及絕對不可或缺的政治分析、組織和領導。艾瑞克在評論約翰.鄧恩所著的《現代革命》時指出,儘管鄧恩並不認為馬克思為20世紀的革命或其結局帶來許多啟發,不過「他坦率地承認,列寧至今依舊是理解那些革命發生經過的最佳指南,而共產主義革命是迄今最驚人且最成功的革命」。

古巴或許只是一道虛幻的曙光,但人們不必因此對拉丁美洲政治與社會劇烈變化的前景過於悲觀。艾瑞克寫道,革命並不像德布雷和格瓦拉認為的那樣「近在咫尺」,但也沒有「超出現實政治的範圍」。拉丁美洲依舊是一個革命的大陸。

左派只需要認清前進的道路不止一條,那麼前景還是令人鼓舞的。包括共產主義者在內的馬克思主義左派一直都誤解了拉丁美洲(或許哥倫比亞除外),因此在該地區的政治中老是無足輕重。它沒有繼續固守純正(但成效不彰)的意識形態,反而只能在變幻莫測的不利情況下勉力而為,並與其他進步的政治運動聯合起來。正如艾瑞克在《紐約書評》撰文指出的那樣:

拉丁美洲左派的歷史(扣除古巴和1970年九月由阿言德當選總統的智利之類的罕見例外狀況後),是一部這樣的歷史:必須不斷做出抉擇,究竟應該選擇固守成效不彰的純正黨派教義呢,抑或從各種惡形惡狀當中找出最佳的替代選項:

無論那是文職或軍職的民粹主義者、民族主義派系的中產階級人士,抑或其他任何人選。那往往也是一部讓左派後悔不已的歷史,因為他們還來不及與那些政府或運動達成共識,就已經有更壞的東西取代了它們。

書籍介紹

本文摘錄自《革命萬歲:霍布斯邦論拉丁美洲
出版:左岸文化
作者:艾瑞克.霍布斯邦

霍布斯邦最後出版遺作:一位左派歷史學家對拉丁美洲長達40年的觀察、關注,與熱情!

1959年,卡斯楚在古巴的勝利,讓歐洲和美國的知識分子開始對拉丁美洲著迷。1960年,霍布斯邦首次造訪這個地區便深受其吸引,他認為拉丁美洲的城市工人階級將會因為他們的貧窮、不安與低劣至極的生活條件,成為潛在的不定時炸彈;他同時也對秘魯和哥倫比亞農民運動的革命潛力留下特別深刻的印象。他甚至提到巴西勞工黨的成長茁壯,足以「溫暖每一個老左派心中的皺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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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文字/萊斯利·貝瑟爾
  • 圖片/左岸文化提供
  • 責任編輯/游千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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