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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的教育》朱軒洋、蔡凡熙:在不屬於自己的故事裡,長出更好的自己

《黑的教育》朱軒洋、蔡凡熙:在不屬於自己的故事裡,長出更好的自己

柯震東執導的首部長片《黑的教育》在金馬影展首映後便獲得熱烈討論,並獲得「第59屆金馬獎最佳男配角獎」。朱軒洋及蔡凡熙兩人撐起電影裡的精彩,前者定調了電影的黑暗,後者隨著劇情與情緒的推演堆疊,帶出了故事的意涵。

《黑的教育》主演蔡凡熙(圖左)、朱軒洋(圖右)。

柯震東執導的首部長片《黑的教育》在金馬影展首映後便獲得熱烈討論,並獲得「第59屆金馬獎最佳男配角獎」。朱軒洋及蔡凡熙兩人撐起電影裡的精彩,前者定調了電影的黑暗,後者隨著劇情與情緒的推演堆疊,帶出了故事的意涵。

在禾豐九路娛樂的辦公室裡,兩位未滿25歲的帥氣大男孩,朱軒洋與蔡凡熙隨興地坐在沙發上等待採訪。一同參與的,還有蔡凡熙的狗兒子Amo,搖著尾巴到處奔走,不時在我腳邊磨蹭、討摸,不小心太興奮搗亂了,便在蔡凡熙一聲「Amo!」呼喚下,回到主人身邊,乖乖待著。

若要形容蔡凡熙,朱軒洋選擇的字是「暖」。也確實,眼前才七個月大的Amo在他的照料下,看似過得無憂無慮,蔡凡熙望著牠的側顏充滿溺愛,朱軒洋也玩得愉快。如今看來熟絡,像是多年好哥們的兩人,其實在開拍《黑的教育》時,也經過不少磨合。

「我們都有自己習慣的想法、做法和表演方式,一開始在『天台戲』還不太有默契,但也因此定調了電影吧!我覺得這電影很酷的是,我們的角色明明是很好的朋友,看起來卻超級不熟,但這個滿好的,因為比較能挖得到彼此對於角色的恨。」蔡凡熙說。

跟著直覺走

他口中的天台戲發生在電影的一開始,即將畢業的三人王鴻全(蔡凡熙飾演)、張博偉(朱軒洋飾演)及韓吉(宋柏緯飾演)在夜色籠罩的樓頂喝酒、灑尿、練痟話(liān-siáu-uē),突然,張博偉飲盡他們尿進酒瓶中的尿液,說道:「我們來換,從來沒有跟別人講過的秘密。」紅色的霓虹招牌照映在他臉上,參透著不詳,三人的友誼自此變了調。

朱軒洋的「黑化」讓第59屆金馬獎評審團讚嘆,認為他的表現是帶領電影進入黑暗的關鍵,隨著故事反轉,電影後段即使角色氣場變弱,他的演出依然具說服力,層次分明,讓他拿下該屆「金馬獎最佳男配角獎」。

能有如此的成績,朱軒洋感謝導演柯震東,以及一同主演的蔡凡熙與宋柏緯,他說他是直覺性的演員,若沒有與他們產生火花,不可能演好這個角色。

「我也是。」蔡凡熙接著說道。他的角色王鴻全在《黑的教育》中從被欺負的好學生逐漸崩壞,與朱軒洋的層次相反,逆勢而上。沒能入圍「第59屆金馬獎男主角獎」讓金馬執委會執行長聞天祥覺得可惜,稱他是當屆一大遺珠。

其中一場他與朱軒洋被單手靠在警車上的戲格外精彩,兩人吵得不可開交,朱軒洋一掌接一掌巴在他的頭上,鏡頭特寫在蔡凡熙臉上,眼神從困惑轉為憤怒,話沒出口,情緒卻都展露在他的肢體顫抖中。「我覺得在那場戲滿有化學反應,巴頭其實劇本上沒有,但他當下反應做的刺激到了我,滿好,都是偏直覺性的東西。」蔡凡熙望著朱軒洋的臉說道,兩人交流著滿意的眼神。

「我喜歡拍車戲,有點像打仗的感覺。」朱軒洋順著關鍵字「車」繼續聊了下去。拍攝移動中的車內戲往往是劇組最緊繃的一場,除了要注意安全、路況、鏡位,還要保留足夠的空間讓演員發揮。「我很喜歡那種大家突然『啪!』聚在一起。有時候會很安靜,像文戲,可是車戲就是一個大家繃緊神經然後幾個小時拍完,然後下雨天怎麼辦⋯⋯我其實滿喜歡下雨天拍戲的!」

上句還在談車戲,下句卻聊起了雨,如此的跳換讓我和蔡凡熙都挑了一下眉,但看著他專注交談的神情,我還是順著他的話,問了一句「為什麼特別喜歡下雨呢?」

「因為有時候下雨天就是很多變,有時候下雨開心,有時下雨不開心,都還不錯。但是如果是晴天不開心,就覺得怪怪的,對不起晴天;但在陰天很開心,會覺得自己滿厲害的,哈哈。」朱軒洋滿意地笑著,所有人也跟著笑了。

原來剛才的話題轉換並不是思路的跳躍,而是朱軒洋直覺性的邏輯,將喜歡的情感全連結在一起,一起拋了出來。他們口中直覺性的演,或許便是毫無保留的將情緒拋接,才讓電影中的精彩如此自然,也難怪朱軒洋認為拍戲很好玩。

拍戲就像度假

如果把拍戲當成工作,表演就會變得刻板,對蔡凡熙來說把演戲當成玩樂是必須的,「因為你在玩的時候你不會去想我要怎麼玩。空間如何、劇本如何,那我就盡情的在裡面玩耍,情緒在走的會比較流暢。」

朱軒洋接著說:「我覺得拍電影很舒服,很像在玩一個遊戲。但它不是一個很緊繃的遊戲,它有時限,不會太久,它的心流過程滿舒服的⋯⋯。」

他的回答讓我內心一陣驚呼,在回應蔡凡熙所說的同時,也將演戲比喻成遊玩一款3A遊戲大作,而他是位資深玩家,能深入地投入故事,又能選擇性地切斷或連接主角的處境。某種程度上,他也回答了做為一位演員,他並不會角色影響及帶走。

問與導演柯震東合作的感受。「柯震東自己也是演員,他很了解演員需要的是什麼,會先想過。他會先把問題先丟在自己身上,他做得到,會如何做,再跟我們討論。」蔡凡熙答覆道。

除了柯震東所帶來的空間,對蔡凡熙來說另一個讓他享受在《黑的教育》的,是故事足夠令他相信。「這個角色的行為,如果是我本人去做,我也能夠相信我會如此去達成這個目的,或是我會如此對待這個情緒,我做出來的東西就會是真的。但有些劇本可能十頁裡面有兩頁我不太相信,那我就會被這兩頁的不相信給帶走。」

「那如果兩頁不相信的話怎麼辦?」如今正面對如此煩惱的朱軒洋,對著蔡凡熙問道。

蔡凡熙:「就要去改變想法。我是一個看書會有畫面的人,如果我不相信這個東西,我的想像中就會出現雜訊,要很努力把那兩頁拼湊出來。但這個過程中就會很累,就會消耗掉我對於原劇本可能其他八頁的相信。」

未來的未知

早在2018年的電影《有五個姊姊的我就註定要單身了啊!》就合作的兩人,算是看著彼此以演員的身份成長,變得世故,學會接受面對大眾的赤裸。「但到目前還都是都很享受嗎?還是也會覺得疲倦嗎?」我問道。

「我超累的,職業倦怠講真的。」朱軒洋答道:「雖然我這樣聽起來滿哭枵(khàu-iau)的,這麼年輕就職業倦怠。但有時候我認為只是我失去方向的時候會這樣,大部分還是滿有趣的,因為這工作有太多能讓我往前的動力跟有趣的東西在。」

「那有趣的東西是什麼?」

朱軒洋:「因為他很未知啊,每次結束你就要打掉重練,但是你明明就都知道自己在慢慢變好,就是它是一個會讓你變好的動作。但它很未知,但是又很明顯的就是可以讓你變好的動作,然後變更好的人⋯⋯。」

這時蔡凡熙像是幫弟弟解圍的哥哥,跳出來回答:「現在跟以往的演藝有點不太一樣,節奏很快,任何人都是。有時演員只要一不演,就會被說什麼大頭症啊,但其實沒有,像他(朱軒洋)可能就是想休息而已,就會被講些什麼話。這種未知的罵名,或是未知要背負的什麼讓他很累,我也會覺得累,只是我對於這件事情會看得比較開,比較無所謂一點。」

他所說的,是兩人近年很深的體會。朱軒洋因腳傷、解約選擇暫時關閉社群軟體,而被傳言是退出演藝圈;蔡凡熙則是事業走上坡時接連遇上當兵和疫情,讓大家對他的印象停來在2017年的《痴情男子漢》。他害怕不使用Instagram或Facebook就失去了商業的機會,也害怕不嘗試各種戲路就喪失了類型片的邀約,「這種未知的壓力我都知道問題是什麼,但答案是未知的。」

一開始,蔡凡熙把演員當成興趣在做,但在無戲可演的期間他想了許多,如今他想把蔡凡熙當成一個職涯來走,「不會有人比我更懂蔡凡熙,也沒有人可以陪蔡凡熙走到50、60、70歲,只有我自己能。」

朱軒洋的提問

採訪的時間接近尾聲,我提出一個自認可以作為總結的問題:「《黑的教育》就像是一場黑暗的成年禮,而在你們的成長過程中,有沒有哪一刻對你們來說像是成年禮?」

蔡凡熙首先答道:「失戀的時候,大家失戀都會覺得自己要成長,但其實什麼都沒成長,只是走出情傷而已。」對他來說,那就像他的角色王鴻全被其所深信的兄弟情給傷了一樣,因為夠愛所以夠傷,「教育並不是說要多血腥、多暴力、多淒慘,而是你失去它的那一刻開始,你要怎麼去再擁有它,這個過程比較有趣。」

「那你覺得演員是什麼?」朱軒洋突然對著我問道。

「我覺得演員厲害的,是可以如此多變,展現各式各樣的面相。就像我對蔡凡熙的印象其實停留在《通靈少女》那很陽光的形象,但在《黑的教育》卻給了我完全不同的感受,甚至放下了『他是蔡凡熙』的認知,覺得他就是王鴻全,而投入了故事裡面。這是只有演員才能帶來的魔力。」藉著回答,我順勢對蔡凡熙稱讚。在朱軒洋還在思考時,我回到我的正題:「那你呢?有覺得什麼是成年禮的時刻嗎?」

沉思了一會兒,朱軒洋看著我說:「像是跟你聊天的時候。」

「跟我聊天的時候?」我嚇了一跳,不確定是褒是貶,又是什麼意思。

「就是會思考⋯⋯,跟觀眾聊天的時候也會。你也是觀眾,就覺得滿好的。我自己也會好奇演員到底⋯⋯到底可以怎樣,但是有時候自己又會看不清楚⋯⋯。那你覺得你看完戲會記得嗎?它幫到你什麼?」

「哇。」又是一個難題,看著朱軒洋對我投以的眼光,是認真的渴求,渴求我給予他不帶客套,真實的回答。

我答:「這部片對我來講,比較沒有什麼人生啟發性的spot。但比較爽的是,哇!原來柯震東拍的電影是長這樣,原來你們三人湊在一起會有這樣的反應⋯⋯我有一個朋友非常喜歡你,但他看到你在這部片的表現居然說:『這個朱軒洋我不行耶!』因此某種程度我覺得你超屌,就算很喜歡你的人,會因為這個角色的黑而嚇到。」

「所以他喜歡的其實不是朱軒洋對不對?」聽到我朋友的反應,朱軒洋彷彿被開啟了機關,「我的意思是,我們都是因為角色才會喜歡,無論是我或蔡凡熙。但我今天演了一個這個角色,我自己喜不喜歡,其實是擺在一邊。但我們的工作有娛樂到觀眾,對我來說很重要,對觀眾來說很重要。因為我也是觀眾,所以只要我被電影或是動漫娛樂的一天,我就希望我有反向回饋給其他人,我滿珍惜滿喜歡那種感覺,有充電的感覺⋯⋯對啊,這是我發自內心,想要講的東西。」

「我當然也可以挑一些比較討喜的角色,演反派的人應該不會想真的被討厭,誰會想被討厭啊!但是我覺得有些事,有人不做,總是要有人要做。」

「會擔心嗎?」我問。

朱軒洋:「當然會不喜歡啊,因為我知道我不會喜歡被討厭,我自己也不喜歡這個角色(張博偉)。但我們演員的工作,就是要讓自己去做不是自己的事情。我真的很不喜歡那個角色,但是這個人一定有他的故事。」

他深信,去了解及詮釋這些離他遙遠的人物,是個能使他成長的方式,但偶時不免自我懷疑,到底做得好或不好,對或不對,「所以我覺得稱讚是滿重要的,不管獎項也好,或是觀眾也好,所以我會想跟你獲取稱讚,因為我覺得做每個行業應該都滿需要稱讚的。」朱軒洋說道。

我豎起大拇指,給這位我不知道會如此知性的朱軒洋。如他與蔡凡熙所說,成長不需一個儀式性的成年禮,不用像《黑的教育》那樣故作瀟灑瘋狂,每一個關係,每一次對話,每一次投入都有它能帶來的成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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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的是食物設計,寫的是影劇,做的是Podcast。曾任《VERSE》聲音部編輯,畢業於米蘭工設學院。嘗試著各種說故事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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