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擊的高雄|音樂篇
Leo王的嘻哈歌詞:在呼吸之間說唱自由與尊重
每個時代都有它獨特的語彙,而嘻哈文化象徵的就是「現在」。在Leo王的創作裡,他的詞曲跟人生堅持又有什麼關係?
每個時代都有它獨特的語彙,而嘻哈文化象徵的就是「現在」。當滑板、刺青、塗鴉不再只屬於街頭,那些琅琅上口的饒舌歌曲,把叛逆、反抗、真實變成信仰與態度。在Leo王的創作裡,又傳遞了哪些時代訊息?他的詞曲跟人生堅持又有什麼關係?
2021大港開唱的舞台,Leo王攜手一群默契十足的樂手夥伴登台。現場沉穩又癲狂,他用饒舌結合爵士樂、雷鬼曲風,有機地呈現出自己與樂隊演奏的一呼一吸。演出到一半,他突然拿出一包白米,分享自己最喜歡的早餐就是吃白飯,然後緩緩唱出:「身為一個台灣人/我每天都要吃白飯」,霎那,底下尖叫連連。
聽他饒舌,並不只是為了追求kiang的快感,反而是感受到讓人可以安心駐足,並從中找到「你很懂我」的親切認同感。
寫詞、押韻 並不只是要無病呻吟
看著大港舞台上汗如雨下,仍奮力擺動肢體的少年,想起2015年的他,亦曾在這個音樂祭演出過。
當年還是用本名「王之佑」闖蕩音樂圈,所主唱的樂團「巨大的轟鳴」早已在世界各地展開不少場巡迴,更獲得過金音獎最佳現場演出獎的肯定。多數人沒想到的,他在該年會橫空出世以饒舌歌手身分,化名為「Leo王」,先是跨刀創作歌手Easy Shen的單曲〈星期二不特別容易感傷〉正式出道;
緊接著,再於StreetVoice上傳人生的第一張mixtape《Leo王賣瓜自賣自誇》,以時下年輕人對世代的不滿及抵抗作題材,詼諧諷刺了所有不合時宜的規則,當中收錄的歌曲〈把所有煩都燒了讓它變成煙〉,還入圍金音獎最佳嘻哈單曲獎。
當然,更多人從沒料到的,四年過後,他竟然是首位以「饒舌歌手」身分獲得金曲獎最佳國語男歌手的歌王。關於未來會成為一名嘻哈音樂人,Leo王如今回頭望,笑說這一切都是過程。
率先啟蒙他的是知名製作人王昱辰,再來是蛋堡。前者是樂團時期的製作人,灌溉他許多不同於原先玩搖滾樂的養分,讓他開始聽起黑人音樂、Swing等曲風;後者則是萌芽饒舌慾,最重要的參考對象:「聽蛋堡,發現嘻哈音樂之所以能打中我的點,是歌詞所展現出的力量,同時可兼顧意識的表達,又有聲韻的美。」
「嘻哈歌詞有趣的點是,能透過一段話產生不同層次,引發他人的遐想。」如同他過往受訪時曾表示「饒舌」是有框架的,一般人聽饒舌,有時候會忘記它還是一種音樂風格,是有樂器在演奏的,多數人只把它當作文字遊戲。
就算flow再無趣,只要歌詞有梗,就會被選擇性忽略其音樂性。「不過,對我來說,如果為了顧及押韻上的漂亮,讓音樂聽起來反而言之無物,沒有內在的互動跟對比,會是一種尷尬的表現。」
饒舌的歌詞創作 求的是真實
蛋堡曾說,嘻哈現場的精彩有時不在於音樂上的和諧,而是衝突。聽Leo王的現場便是如此,很爽、很炸,或許是因為觀眾都能忘我投入在他直球對決的情緒張力裡。
Leo王說,他的創作靈感通常來自真實發生的經驗,多數時間寫出來的只是為了抒發,以及整理瑣碎片段裡的情緒。代表作〈五千塊〉,即是他有一天掉了五千塊,心情鬱卒,為了「轉念」所抒情的內心吶喊:「今天的天氣好冷/我掉了五千塊/如果它能讓我寫首歌/我算有賺回來」。
又或者在〈長大十八歲〉中,以「你想要繼續念書/還是要學刺青/台灣大學裡面沒有刺青系/你未來是個刺青大師/幹嘛念經濟」,幽默化自身家庭與社會填鴨式教育所造成的創傷。
或許從外人的角度來看,這些都只是一個個不起眼的柴米油鹽醬醋茶,不過 Leo王話鋒一轉,面露不好意思的神情說,事實上是想透過這些小事,傳遞出正面的影響力,
我通常想講的核心價值是自由跟尊重。我自認是一個拋磚引玉的角色,希望讓歌迷聽完我的歌,可以從中得到些什麼。
那,為何對於此事有如此強大的執念?「我對生活很有感觸是一回事,但能成為對大家有意義的創作,又是另一回事。」
Leo王認為最重要的是,創作者有沒有忠於自己的所思所感。通常好的歌詞,是要跟生命經驗有所連結,反映當下的狀態,才具有說服力。好比〈雞腿便當〉唱到「關心一下正在受苦的人/the world is yours/你有責任」,便是為了陪伴當時社會大眾面對總統大選所產生的集體焦慮。
這也是Leo王每每寫完歌,就想馬上發行的原因,他期盼給歌曲加上「時代」的標記,創作者從不是單向的產出,而是要去回應這個世代,當聽者與世界溝通的媒介。
他想要持續跟新的世代對話,並找到更多值得討論的內容與主題。「我非常想確認自己內心所認為理所當然的議題或事情,大家是否也覺得重要?這是我覺得歌詞創作很重要的地方。」他眉頭皺了一下,像在苦笑著。
繞了一圈 繼續消化人生各種體悟
2021年推出的新EP《消化不良》便是現階段Leo王的風格集成。由李權哲操刀製作,編曲則找來長期固定合作的演出班底(鼓手高飛、貝斯手UG、鍵盤手曾增譯、薩克斯風手謝明諺等人)首次同步錄音。
不只如此,標題曲〈消化不良〉更是反應了他目前的身心狀態:「我去年幾乎寫不出歌來,於是往之前寫的demo翻,才找回這首當年只寫了一半的創作。彼時在寫對一些情緒、事物消化不良的感覺,現在重新看這主題,還是會有這樣的煩惱,很多事情還需要慢慢消化,我還是符合這個狀態,對現在的我來說並沒有過時。」
他坦承會遭遇這些困難的時刻,多數發生在面子問題。他自嘲是一個懦弱的人,常感覺做不出厲害的音樂,擔心自己表現不好,聽眾會對自己失望。「像得了金曲獎,在工作上會比較容易被別人直接知道你是誰,但我就覺得以那時候的標準,現在很多人比我厲害許多,後來我在想,可能是需要重新整理,認識自己最好的樣子。
別人都很厲害是事實,但那是別人啊。最重點是,你有沒有更突破自己,成為自己想要的模樣。或許當你很喜歡自己,就不會管別人怎麼想了。」未來的事不好說,接下來的目標,未必是急著要長成一個堅定的樣子,Leo王只希望讓自己可以更有自信一些,保持更自在的狀態,才讓聲音能更自然地去流動。
玩音樂十餘年,Leo王十分明瞭從樂團圈出生的自己,最擅長的風格,是直白、融合旋律性的說唱。儘管創作的材料皆採集於日常中,吸收那些稀鬆平常的瑣事,卻可以引發眾多人共鳴,
創作者要意識到自己的音樂,可能會帶領一股群眾的力量。多數聽眾有可能是需要被帶領的。如果當你今天發行一個只是無心的作品,卻被群眾喜歡,未來在發行其他新作後,就要思考這個是不是自己所喜歡的,如果不是,也不該因為被群眾喜歡,創作的初衷就被群眾帶著走。
對Leo王來說,嘻哈音樂與歌詞究竟是什麼?他停頓許久,甚而不經意透露一種「因為是半路出家,還不夠強,所以不好意思細聊」的靦腆神情,但是,當他透過他的音樂論述自己,嘻哈音樂所追求的真實性,以及各式各樣的生命觀點,反倒如午後陽光一般,從他的身上向外照映更完整的輪廓模樣,如此閃耀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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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轉載自《VERSE》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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