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世代暢銷作家張西(一):社群上的「人設」就是我的一部分
Instagram粉絲超過30萬、今年29歲的暢銷作家張西,認為網路上的形象就是她的其中一個面向。
張西今年29歲,是台灣這幾年的年度暢銷作家,Instagram粉絲超過30萬。許多年紀稍長的人可能不認識他,許多文學寫作者未必認同他。但是他無疑代表了這個時代的文化現象。而且,這個現象不只是他個人,而是有不少和他一樣的20世代創作者,不論是文字或影像,正在重新顛覆與改變這個時代的創作樣態,或者文學的意義。
當然,理解他們的關鍵之一是網路社群—社群既讓他們被看見,也讓他們容易焦慮——一如張西誠實地說出。透過張西的筆、他的思考與他的創作策略,我們可以對這個時代的美麗與焦慮,有更多一分的理解。
張鐵志(以下簡稱鐵):你的新小說《葉有慧》的核心問題是關於「我是誰」。那我想問,你是誰?張西是誰?
張西(以下簡稱西):我想,當你要去跟一個人介紹自己的時候,是會看場合的。比方說這個場合,我在接受採訪。所以我一定是介紹:我是一個作者。
但如果今天我是在別的場合,比如在我媽媽的朋友的場合,或我妹妹的朋友的場合,我就不一定介紹自己是一個作者。我可能會說,我是他女兒、我是他姊姊。當你認識你自己是誰的時候,其實會發現自己有很多的角色。所以我是誰?我身上就不會只有張西這個角色,還會有人生中別的不同角色,你也可以說是社會角色也好。
鐵:那如果是在公眾領域呢?你會怎麼介紹你自己是誰?因為每個標籤後面都承載了很多東西。
西:如果是現在這個自己這樣想的話,我不一定會講自己是個作者。我反而會講自己是文字工作者,或是文字領域的創作者,可能創作者方面會比較多。因為我覺得我的創作,並不單純只有在文字上面,不一定單純只是個作家或作者。
鐵:哦,作家和文字創作者,對你而言分別意味著什麼?
西:我最多的創作領域是在文字上面,但慢慢地會發現,我對圖像也有感覺。當然,有感不一定能夠創作,可是我都有興趣。
鐵:曾經在一個訪問中,你說從小就有出書夢。為什麼?
西:其實不是出書夢耶。一開始不是出書夢,是說故事。我對說故事這件事情有熱情。我的第一個故事不是用寫的,是用說的,是跟妹妹分享一個故事之後,才發現想把這個故事記下來。那可以用什麼方式呢?當時手邊有的只有紙跟筆,所以就把它寫下來。
鐵:夢想說你會想要一直做一個說故事的人?
西:對,可是小時候,你不會去區分我喜歡或不喜歡,只會覺得,我做這件事好像滿快樂的,我做這件事情很舒服。那時我就想一直往這條路走。
鐵:後來你也真的就是一直走這條路,當然中間經歷過不同的階段。從小時候想做個說故事的人,後來你進入到這個被大家所認知的「故事貿易公司」,這是怎麼開始和怎麼結束的?
西:我們創作時,都是從自身開始,小時候是從寫日記,寫週記,創作重點是在自己身上。「故事貿易公司」是我把創作重點移到別人身上,開始把我的觸角和目光,看向這個世界。我會用一份甜點去和陌生人交換故事。
鐵:你什麼時候開始感覺到,其實你寫故事是很多人願意看的。
西:一開始的時候,其實是網路耶。因為我算是很網路原生代的小孩。不過,我覺得一開始大家看的是那個故事本身,而不是我寫的東西。比如我在寫一個A小姐的故事,A小姐的故事很吸引人,大家就很喜歡;B小姐的故事沒那麼吸引人,熱度可能就沒那麼高。慢慢地,我才在寫不同的故事中,融入自己的一些心得或敘述方式。創作慢慢回到自己身上的時候,會發現,留下來的讀者,好像是喜歡我的敘述方式。
鐵:你在那個過程中,會花很多時間打磨你自己的敘事或文字技巧嗎?譬如有的作家會抄寫很多作家。那你怎麼去鍛鍊你自己說故事的技藝呢?
西:我的方式比較不是去抄寫別人,而是反過來:拒絕看別人的。我喜歡在空白的地方創造出我自己的敘事方式。所以有一段長期的時間,包括在創作期,我會非常明確地拒絕閱讀。我很享受那種,在一片白色的Word上生出我自己內容的感覺。
鐵:《葉有慧》這本書是關於你活著的時代的探索。現在你29歲,那你20歲時,有想過未來的人生樣貌嗎?
西:我覺得人應該是時時刻刻,都會對未來有一些想像。但是對我來說,我的想像比較是:不會明確一定要怎麼樣。比方說寫故事這件事情好了,我不會覺得自己一定要渴望一直做這件事。我不會明確想說,我要成為一個作家,才能夠說故事。我比較是覺得,我要往這個方向走。我喜歡這種有點抽象、有點模糊的想像方式。因為在達成的過程中,可以給自己很多的路徑,而不會那麼局限自己要往前的路徑。
鐵: 所以那個時候沒有想過「職業」這件事情?比如說我們大學的時候是文藝青年,就會想未來要做編輯或什麼。你喜歡文字,當時有沒有想說將來找一個相關的謀生方式?
西:沒有。我當時沒有想過作家會是一個職業,或是未來我主要的生活方式。我是一個喜歡去嘗試各種新東西的人,所以我會帶著我的念頭去嘗試不同的可能性。對我來說,如果我把自己的未來想像得比較明確的話,我會害怕阻擋我的空間。
鐵:回到剛才稍微聊到的一點,這一路來,你在不同的平台上創作,在無名小站,後來臉書,再到現在可能你最活躍的平台是Instagram,對於你來說,這些平台對於你的創作上有什麼不一樣?
西:我覺得平台的性質不同,會養出不太一樣的閱讀人,因為媒介的主動性和被動性,會影響到我們的閱讀方式,或我們吸收訊息,甚至是表達訊息的方式。臉書和Instagram比較相似的地方,在於他們都是非常個體的,可以自在表達。但是,因為我比較無法一心二用,所以我可能就會選一個我比較熟悉的來使用。
西:在我自己的創作上,我比較不會受到這些特性的影響。一個很大的原因是因為,我已經很習慣以前創作就是在筆記本上。那我現在就是在Word上,寫完就直接放上去。基本上對創作的影響沒有很大。但還是有小小的挑戰。
這是為什麼我會一直很想要寫長篇小說的原因,因為現在的閱聽人,在閱讀習慣上變得偏向碎片化,我就會一直希望,大家還是可以保有閱讀長篇故事的能力。甚至是,可以敘述一個長篇敘事的能力。因為我覺得了解這個世界的辦法,必須了解他的前因後果,要有脈絡,所以這也是我一直很想要把小說寫好的一個原因。
鐵:但在創作上,你的確是非常會使用這種碎片語言,包括你在Instagram上也是用比較短的文字去跟社群溝通,這對很多老人像我是很難理解的(笑)。
西:我覺得它是有長有短。Instagram對我來說,慢慢變成一個情緒的口袋。我如果要在網路上創作,有一個情緒感受或切片,我就會丟進去;但如果是一個出版品的話,就會像《VERSE》一樣,今天有一個主題、概念、脈絡架構是完整的,在創作取向上會不一樣。
鐵:但你是隨興嗎?還是說每天很固定,或者說,策略性的展出?
西:它是隨機的,也是習慣性的,就是我會習慣性地讓這個隨機發生。我每一天會很明確地感受每一天發生的事,我的五感在日常生活中是打開的。我隨時看到一個有感受的事是會記下來的。當天如果有比較餘裕的時間,就會寫長的;如果時間短的話,就會寫短的。我會讓自己保持在隨時可以抓到隨機小元素或小刺激的狀態。
鐵:那你如何跟社群粉絲互動呢?
西:看起來很像是有策略性,但都很隨機,不過那些隨機是建立在有所準備上。我已經知道我在社群上是個作者,我已經知道這個時段,我可能需要比如說打書、分享我某個大事的時候。這些事都已經內建在腦袋裡面了,發文寫東西時,這些東西都會不自覺流露在裡面。
鐵:來聊聊關於「人設」的問題。你在社群上會有很自覺的「人設」嗎?
西:這個問題很有趣,因為我以前是沒有覺得自己有人設的。我以前只是覺得,我把我的感受放上去,直到我慢慢地,透過演講接觸到大眾之後,才意識到,大家對我的想像,好像會停留在文字上面,以為那是我的人設。但文字創作的我,是一個面向的我,可是生活上有其他面向的我。慢慢能夠區分自己不同面向之後,就比較能在Instagram或網路上坦然接受那就是我的一部分,而不是我的人設。
鐵:我懂。有人看我的文章會覺得這位大叔寫文章,挺嚴肅的,也覺得我在網路應該是這個形象,我早期也會想說,那我寫愛吃甜點這樣好嗎?後來就不管了(笑)。
西:有時候很有趣,那個人設你會想去打破它。其實只要明確知道,那個人設的功能就好了。比方說我自己會知道,我在創作上的人設,可能就是for我的書,我就會盡量去保持它;比較孩子氣的人設,我可能就會放在限時動態,不會在長篇的發文。
張西|來自1992,有一隻暮暮貓咪。喜歡散步,喜歡靠窗邊的位置,喜歡起床後在鏡子前跟自己說說話。不喜歡氣溫超過23度。正在學習維持孤獨的品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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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轉載自《VERSE》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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