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光創作者蘇揚庭的反骨實驗:以PS5遊戲搖桿控燈,展開聲光共演小革命
職業燈光師蘇揚庭(May Su)看日本跨域前衛藝術團體Dumb Type跳脫傳統的多媒材視覺實驗,他也從控台轉移到舞台,展現自身創作。
當演唱會開始後,控台是唯一會燈亮的地方,從最黑暗的深處開始摸索,要有光,於是有了光——你是否曾想過,在演唱會中使用PS5遊戲搖桿控制全場的燈起燈落?又或者,在演場會裡一反公式,改藉由「光」演奏聲音?
十年前,台灣的演唱會技術與工作習慣,多半將燈光師視為技術與勞動人員。但現今隨著數位化的躍進,演唱會發展為大型創作模式,國際間透過燈光、視訊、美術建造巨大的世界觀。
職業燈光師蘇揚庭(May Su)看著日本跨域前衛藝術團體Dumb Type跳脫傳統感官經驗的多媒材視覺實驗,包括以科技數理呈現視覺創作的池田亮司、以電腦語言形塑聲音與影像的黑川良一、遊走在光媒和歐普藝術間的Hans Kotter⋯⋯,看過各式破格演出後,May將燈控台視為其遊樂場,拿起PS5搖桿、以Finger Drumming(手指鼓)的形式控燈。
從Live House搬器材出發,無酬學徒制起家,現場推燈到程式寫燈,May歷經過閃靈樂團、先知瑪莉、蛋堡、Leo王、李英宏、春艷、落日飛車、陳珊妮等演唱會的燈光視覺設計,而今年從控台轉移到舞台,站在金音獎台表演位置,以搖桿與美秀集團的狗柏、血肉果汁機、FUTURE AFTER A SECOND共演聲光。
每個畫面都有意義
從身為聽團仔見證地下音樂崛起的十年現場,直到演唱會全面升級的今日,May認為:「現代演唱會多以大量絢麗燈光效果和LED牆作為精緻演唱會的標配,但即使視覺再搶眼,真正好看的、有概念的演出並不多。」
前兩年,May參與製作的陳珊妮〈404(not found)〉,曲目〈35〉在燈光及影像上呈現強烈的構圖與資訊,歌曲頭與尾全場僅使用一盞光束燈,緩慢地掃視人群,像20世紀法國思想家傅柯(Michel Foucault)圓形監獄裡的搜索;透過紅色雷射作為光柵,表現無法作動的嚴肅與困頓。光的意象編織出科技世代的體感與情緒。
「這場演出概念性極強、資訊量很龐大,以陳珊妮的《Juvenile A》專輯為中心出發,有世代的觀察、也談到科技、女權和監控⋯⋯」許多人將此演出現場譽為近年展演空間中最好的演出,它不只為了漂亮而呈現如此的設計。
「公主給我很大的發揮空間,我們將演出視為一場大型的創作,使每個畫面的發生都具意義。一起完成一件作品對我來說非常可貴,也深刻影響我日後的製作思維。」May這麼說道。
像製作陳珊妮這樣的演出,在May眼裡非常奢侈。產業多半視燈光為替性很高的技術,追求潮流、炫技但不在乎主旨概念的製作方不在少數,「即便是這樣,還是要有人去做完成度高的東西。」有多少人敢於一首歌裡,讓燈的運動停下來?有時業主只要70分的東西,創作者就需為了爭取剩下的30分周旋。
由於思考畫面的方式比起過去視燈光師為技術導向、更像創作者,他每一個畫面都會苦思許久,另外在產業中走闖需要應對進退,是不擅人際的他難以迴避的課題,從創意思維到執行都不在規矩之下,日本奧運跑將新谷仁美所說的一句話讓他深有共感:「我依舊討厭跑步,但是不幸的是,這似乎是我的歸宿。」
遊戲搖桿與「光」的隨機性,展現玩家本質
May是遊戲養成的一代,聽說《NBA 2K》技能可以海放半個音樂圈,他對動作遊戲的熱愛包含高難度的《黑暗靈魂》、《隻狼》等。
他分享了遊戲與其創作概念的連結,「遊戲的世界觀可大可小,從最簡單的猜拳遊戲,到足以建立自己龐大世界觀的作品:小島秀夫的《潛龍諜影》、《死亡擱淺》,頑皮狗工作室的《最後生還者》等,對我來說,遊戲的意義好似電影,而且是能讓人進入實際體驗的電影,我希望能夠將這樣的概念與創意,帶入我的創作裡。」
於是,May試著將燈光設計結合DJ演出——「LDJ」同步聲響與視覺呈現,首次在2021年落日飛車團員黃浩庭與DJ MR.SKIN的夜店現場落實。黃浩庭以全新形式為邀請,May則透過以遊戲搖桿和Finger Drumming控燈,他們共同實踐了一場恣意的打擊與節奏遊戲。
在上述演出中,與其說May從控台登上舞台,不如說他把控台變成舞台。May以玩家的姿態重新整頓自己之於這個產業的關係。今年(2021)金音獎上的表演組合裡,May將以錄像呈現 他用PS5搖桿與狗柏自製樂器炫砲共演,而後直播鏡頭轉進頒獎典禮現場,聚焦於他和血肉果汁機、FAAS兩團的激鬥。
May分享遊戲術語中的兩個詞:「 QTE(快速反應事件)指玩家需要在最短時間內輸入螢幕上的符號,像在快速的樂團演奏中給出正確的訊號和畫面。另一個是RNG(隨機亂數),每次重新整理後,就算是再熟練的關卡,也可能會遭遇不一樣的狀況判定。」
演唱會現場,對May來說也是即時運算遊戲。以前做拼盤節目會遇到沒聽過的歌:「在現場久了,能預測性質不同的音樂的下一步是什麼,手會自然地按在那個位置上,就像玩遊戲的反射動作一樣。」
完成自己是最重要的
當May站上了舞台,跨足幕後與幕前,將燈光設計與控制作為表演的一環,首當其衝的念頭是——「我真的可以嗎?」
「操控者本身也是演出的一環,在流行音樂產業打破既有的演唱會工作流程,算是一件挑戰業界三觀的事,在突破之前感到猶豫讓我感觸深刻,但這件事本身很有趣,也值得被重視。」跨過台灣對創作的想像,雖然「出格」的表現肯定會遭逢不少雜音,但May只是低頭看眼下的路:「完成自己是最重要的。」
除了上述的種種演出嘗試,May在2020前就開始籌備互動創作計畫「意識代碼:光」,運用光敏電阻結合帶有短樂句的音響裝置,藉著光觸發聲響、形成音樂。他期待透過金音獎演出能與既有的業界展開對話,吸引資金投注於不同以往的創作思維,並開啟商業模式,使更多創作者能帶著新視野,走到更遠的地方。
讓燈暗下來
比起燈光師,May更像光的創造者,用視覺語言勾勒思想。不僅在意技術,更重視創作的想像力,從畫布畫到平板,大學就讀工業設計,又因跟團巡迴而決定休學,但他同時嚴謹制定學習計畫與目標,不依循體制的蠻橫生長力,比起尋路,更似拓荒。
他在2020年底成立品牌「視途演藝」:「內容專注在演唱會的視覺製作,我的角色也從燈光設計轉為視覺統籌,即製作人的角色。」試圖創造新的工作體系,也是工作十年下來,對環境拾起的責任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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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內容思維結合技術,擴充舞台的深度,比起炫技更在意一場演唱會的核心價值。比他人探索更多暗部,才讓May的「光」出現時更有力量。比方說,May曾在一場戶外音樂節幫藝人打燈,正逢日落時刻,「這種時候,決定要否開燈是最困難的,我後來決定不開,夕陽就這樣照在他身上,他的臉部有點陰影,有機的美最讓人無法抗拒。」拍電影的人會這樣說,最好的電影,是不見燈光美術與攝影的痕跡。
他滅掉所有燈,表演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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