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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高雄電影節走入「謎幻樂園」:觀看疫情時代的大重整

2021高雄電影節走入「謎幻樂園」:觀看疫情時代的大重整

高雄電影節在這一年的專題「謎幻樂園」看似是以非寫實的世界為題,但其實與我們現在所處的世界,卻也有異曲同工之妙。

貝特.舒瑞德(Barbet Schroeder)《冬日的葬禮》劇照。

在2021年依然健在的各位,有沒有活在歷史當下的感覺?2019年12月,人類——至少跟我位在同個時空的人類——似乎無預警地進入阿力山卓.尤杜洛斯基(Alejandro Jodorowsky)構築的世界。一切我們對世界的認知,全數顛覆/顛倒了,陷入了混亂與失序。

截至目前為止,致命的COVID-19病毒導致全球2.34億人染病、480萬人身亡。「封城」與「WFH(在家工作)」成為人類的日常,一層布覆蓋住了人類一半的臉部,肢體接觸如「握手」成為一種失禮的舉動;四年一度的奧運被迫延期,在無觀眾的場面開打;香港、白俄羅斯、緬甸、阿富汗相繼喪失民主自由;右翼分子聚眾闖入美國國會⋯⋯。

一切在2020年以前被認為不可能的事,都接連發生了。

高雄電影節在這一年的專題「謎幻樂園」看似是以非寫實的世界為題,但其實與我們現在所處的世界,有異曲同工之妙。就另一個角度來看,我們所感受的劇烈變革,其實也未必真的如此不可思議,在上個世紀的時代交替之時,人類同樣面過同樣的衝擊,政治體制如是,心理上亦然。

上個世紀的1960年代末期,無疑是戰後最具爆炸性的年代。戰後嬰兒潮世代正在20歲至25歲之間的年紀,那或許是一個人類最黃金的年歲,他們尚未全然融入僵化的社會體制,或許他們也不認為有任何必要,相信自己仍然保有改變世界的自信。LSD(麥角酸二乙醯胺,一種強列的迷幻藥)的流通尤其鼓勵了這種念頭,在體驗的過程之中,人們彷若看破了塵世。

1969年7月,人類完成登月壯舉。同年8月,伍茲塔克音樂節(Woodstock Music and Art Fair)召開,40萬人次造訪。人類似乎已經沒有什麼事情是辦不到的了。誠然,這個觀點有點美國本位主義,當時大多激進的文化與思想變革都在美國誕生,在戰期與戰後汲取全球移民人潮的美國,尚處民權運動浪潮與越戰泥沼之下的美國——最迂腐與最前衛的思想都在此時進行抗爭。

歐洲導演對此現象自然趨之若鶩,瑞士導演巴貝特.舒瑞德(Barbet Schroeder)來到了美國,拍攝了《冬日的葬禮》(More, 1969)。這部電影承繼自法國新浪潮的自由性,與當時任何一部美國電影都截然不同。

幾乎很難釐清這部電影的具體故事與衝突,電影關於一個德國青年的冒險,或許有如創作者對自身的投射,那是一種對美國文化的禮讚,主人翁史蒂芬奔向了美國,與一名美國女孩艾絲黛熱戀,一絲不掛地沉浸在藥物帶給他們的狂喜。

主角國籍的選擇像是一種隱喻,25年前水火不容的美國人與德國人,在廣袤無垠的大地上交融在一起,沒有任何政治性的桎梏。

在片中,美國儼然是歐洲年輕人心中的麥加,不過諷刺的是,一切看來都獲得解放的美國電影,在1960年代還遵守著《海斯法典》(Production Code)的電影審查原則,必須遵守清教徒式的道德準則。看似「道德淪喪」的《冬日的葬禮》反而成了挑戰美國尺度的先鋒之作。

幾乎在同個時期前往美國的另一個歐洲人,是已經獲得國際影展褒獎的義大利導演米開朗基羅.安東尼奧尼(Michelangelo Antonioni)。

當時的安東尼奧尼與不少歐洲知識分子如沙特(Jean-Paul Sartre)一般,大力擁抱左翼思想,對毛澤東的無產階級革命充滿敬意。安東尼奧尼先前的代表作如《慾海含羞花》(The Eclipse,1962)都意在展示現代人類面臨異化的過程,對高舉資本主義的現代社會保持質疑態度。

阿力山卓.尤杜洛斯基經典片《聖山》劇照。

赴美拍攝的《無限春光在險峰》(Zabriskie Point,1970)延續了他的批判性。片中現代主義風格的高樓看來無情,而身處在這個都市叢林的年輕學生馬克始終有如神遊之中的幽魂(此人本來就是無表演經驗的素人,恰好符合安東尼奧尼所需)。在一場與武裝警察的對峙之中,馬克殺了人,隨後不慌不忙地逃往了死亡谷的沙漠,與一名女子在此相遇、交媾。

荒漠的景觀與城市形成了強烈的對照,暗示年輕世代若要尋求救贖,該要走向的不是人為構建的鋼筋水泥,而是荒蕪之地。但悲劇性的結局,卻也暗示了安東尼奧尼的悲觀態度,像是在告訴觀眾這個發展是不可逆的,但「革命」卻是不能不止歇的。本片問世兩年後,安東尼奧尼奔向尚處文化大革命時期的中國,至於他的共產主義嚮往如何破滅,就是後話了。

不過在這個年代最偉大的總結,或許還是阿力山卓.尤杜洛斯基(Alejandro Jodorowsky)的《聖山》(The Holy Mountain 4K Restoration,1973)。在約翰.藍儂(John Lennon)與小野洋子的全力資助之下,尤杜洛斯基得以獲得充沛資源任性一回,將自己對當代社會的見解一次灌注其中。

巧妙的是,通常一部電影塞滿太多議題往往會讓作品顯得難以聚焦,尤杜洛斯基的做法卻偏偏是要將觀眾置於一個失焦的焦慮之下。片中以寓言形式拍攝對消費主義、威權主義與宗教文化的質疑,討論的議題無所不包,但因為他僅以象徵性人物與夢囈般的敘事呈現,所以說了也像是什麼都沒說。使得整部電影像是一部經過加密過的動態影像。

劇中,一名貌似耶穌的男子被捉去製作聖像。滿坑滿谷的耶穌複製聖像充斥著倉庫,準備被投入市場販售,但其形象卻不是耶穌本人,只是世人對耶穌的想像。

柯恩兄弟(Coen brothers)聯袂製作《巴頓芬克》劇照。

寥寥幾個鏡頭就深具批判性。隨後偽耶穌爬上高塔遇上煉金術士(由尤杜洛斯基本人出演),被介紹了七大行星的化身人物,隨後邁向尋找聖山的旅程。只是切勿將之視為一個「英雄旅程」來欣賞,放下邏輯,而單純運用直覺來感知,或許更能有所頓悟。

在1970年代中期,法國導演路易.馬盧(Louis Malle)拍攝了《黑月亮》(Black Moon,1975),對女性主義思潮作出回應。象徵性、去戲劇性的情節,似乎能與《聖山》遙相呼應。再跨越到1990年代初期,柯恩兄弟(Coen brothers)聯袂製作的《巴頓芬克》(Barton Fink,1991),則另闢蹊徑,以看似寫實的劇情,包藏象徵。

路易.馬盧說《黑月亮》是他內心世界的反射,而《巴頓芬克》則同樣反映了是編劇巴頓.芬克本人的內心世界,只是細細品嚐柯恩兄弟的創見,便會發現這根本就是在反映戰前猶太人的境遇。

若說本單元的上述五部作品有何共通點,即在於作品都看似是某種私人抒發,然而其實內裡都有著時代的格局,不止關乎於個人,也關乎性別、民族乃至全人類的命運。

疫情時代帶來新的觀念與秩序的重整、地緣政治情勢的大幅轉變、美中對立趨於定局,在2020年代,什麼樣的電影足以代表這個時代?高雄電影節的「謎幻樂園」的選片有如明鏡,上一代大師的獨特視角,至今仍能讓觀者產生啟發。

2021 高雄電影節 Kaohsiung Film Festival|影展年度主題為「謎幻樂團」,於10月15日至10月31日舉行,以「線上」及「實體」兩種混和形式放映,票卷將於10月2日中午12點起線上、實體同步開賣。更多影展消息請關注高雄電影節官網Facebook粉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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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文字/翁煌德
  • 圖片/高雄電影節提供
  • 編輯/陳葶芸
  • 核稿/游千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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