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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宜農專欄:關於永恆的雨之歌,唱起了帶走困惑的〈大雨城市〉

鄭宜農專欄:關於永恆的雨之歌,唱起了帶走困惑的〈大雨城市〉

我們總是能藉著描述一場雨,讓感情變得詩意,讓大家在聽著、唱著的瞬間,心頭便下起了屬於自己意義非凡的那一場雨。

我家的窗戶並不是那種能夠把整個世界隔絕在外的氣密窗,只能算是隔音還不錯,但仍能讓世界的通道保有它性格的那一類。適逢轉冬雨季,溼冷之餘,有幸待在家裡的時光,便總能聽見淡淡雨聲,和著雨中特顯清亮的鳥鳴,以及路過車輛刷過潮濕路面,立體環繞式的浪響。

在人類發展史中,雨曾經,或者至今仍擔任著不時帶來各種生存考驗的角色。在開發未全之處,雨遵循著破壞與再生的準則,將河水氾濫、沖刷過承載著生靈的土地。有時候,它無視人給自己劃分的領域,淹過果園、淹過柏油路、淹過房屋與店商林立之處。

直至今日,在世界上數一數二先進的城市裡,依然會有暴雨迎來交通必定停擺的角落,可能是排水系統被隨手丟棄的文明產物堵住了,或者在利益糾葛間始終不能生長得完全。於是雨成了讓冷更冷、讓病更病、讓某種結構問題在災難裡彰顯的罪犯,人們許多時候,真是討厭那雨。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份厭惡之情,在演化過程中植入了我們的基因,看著雨的時候,我們偶爾——甚至沒那麼偶爾地——被雨牽動著情緒。

每當雨季來臨,社群軟體上的憂愁便跟著濃郁了起來,簡單的像是語帶幽默地抱怨特別衰小的一天,或者渲染了幾幕相對通俗的失戀場景,讓它們像用了太多水的水彩畫,現實輪廓都暈染開來不需要去看清。

不過,這樣的共感倒是在一首歌裡成了很好的隱喻,我們總是能藉著描述一場雨,讓感情變得詩意,讓大家在聽著、唱著的瞬間,心頭便下起了屬於自己意義非凡的那一場雨。我覺得寫得特別好的歌詞裡,也時常在描繪潮溼的天氣,例如五月天的〈雨眠〉,第一段詞便是這樣寫的:

親愛的你甘放未記
彼個有你的暗眠
雨聲撞不停
你親像溫柔的海浪
棉被底下的代誌
已經不再可能

小時候還看得沒那麼明白,長大回頭再聽,才發現這真是刻畫情慾的經典之作。很難不去想像撞不停的雨聲之間,棉被底下溫柔的海浪是如何捲起,而一切都已不再可能,卻讓那一夜的雨成了永恆。另外,為無數經典流行歌曲填詞的小寒老師,在孫燕姿的〈雨天〉裡,則寫了這樣一段深刻地告白:

除了你給的傘/我再也沒有別的藉口/去擁有你的什麼/你能體諒我有雨天/偶爾膽怯你都了解/過去那些大雨落下的瞬間/我突然發現/誰能體諒我的雨天/所以情願回你身邊/此刻腳步會慢一些/如此堅決/你卻越來越遠

我們或許親身經歷,又或者只是在一旁看過這樣一段,建立在某種依存關係之上的情感經驗。它是複雜的,是無法明辨是非的。

但我特別感到欽羨的是,這首歌用幾句話,便透徹地刻劃出這樣的複雜——因為你總能體諒我有雨天,我很自然地依賴著你給的傘,然而有一天,除了這把傘之外我再也無法擁有你的什麼,即使傘還在,你卻已經越走越遠了。真是好厲害呀!

至於自己。持續寫歌寫了不算短的一段時間,說到雨,我自然也有身為創作者的定見。就像在都還搞不清楚到底能去怎麼表達的階段,直覺式地,我寫過一首叫做〈大雨城市〉的歌,在歌裡唱著「大雨落下來/大雨落下來/把我的困惑帶走」,最終是因為「什麼都有其實什麼都沒有」。

現在回頭聽,我便想起下雨的日子裡,時常意識著自己與土壤裡急於吸收的生芽無異,沒有什麼值得驕傲之處,卻以最傲氣的姿態存活。這樣的思想教我要懂謙卑,讓我渴望真實的平靜,以及一種不爭不搶的底氣。

當然也是有像與饒舌歌手陳嫺靜合作的〈街仔路雨落袂停〉一類,對思慕之人唱著冀盼的創作,畢竟人類就是這樣一種必須為愛與被愛而奮力的生物。

不過,那些四下無人,聽著窗外雨聲的午後,我總想到那比我們的有生之年更長更長的時光裡,雨其實一直都存在著,並以它永恆的規律,讓世界的樣貌走它該走的平衡。那些時候,我便特別喜歡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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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轉載自《VERSE》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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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ERSE VOL. 22 新的一年,重新認識與定義自己VERSE VOL. 22 新的一年,重新認識與定義自己
  • 文字/鄭宜農
  • 插畫/廖國成
  • 責任編輯/游千慧
鄭宜農

鄭宜農

創作歌手、演員、喜歡寫字的人。曾發行《海王星》、《Pluto》、《給天王星》等個人專輯,著有童書《風中的小米田》、短篇集《幹上俱樂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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