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05/13

鄭宜農專欄：未來人詞曲課

4月中旬，南下參與了某音樂學習營的系列教學，負責和學員分享「詞曲創作」的技巧和經驗。每次遇到這類型的教學邀約，我無不是誠惶誠恐、猶豫再三，「創作」曾經是那麼動物性的出發，要不是被動地去面對，我想創作者們很少有這個心思去解自己的脈絡，更何況，「動物性」算是比較冷靜、中性的說法，如果你問創作者們怎麼開始？又為何而創？其實大家常常是眉頭一皺，憶起那個想要找一個角落，安放存在本身痛苦與不堪的，浮動的自己。

有那麼一度，想要用自己的方式發出聲音的人，似乎都帶著一種不安於世的色彩。

我想那是一種時代氛圍，在裡面娛樂產業還存在著它的不透明性，大家一邊想像著深不可測的幕後，一邊為光鮮華美所惑，而所謂的「獨立」舞台是相對赤裸的，「真我」成了重要指標，聲音的重量，源自於不加修飾的不凡，可能是陰鬱、頹廢、叛逆、憤怒，也可能是對於世界規則的冷漠與嘲諷。

進入開始被關注、被重視、被賦予更大舞台與專業形象的現今，不敢奢求的肯定開始實體化了，想要進入創作領域的孩子越來越多，也越來越敢於表達，同時間，建立於創作之上的商業思考逐漸成形，跨界機會五花八門，自媒體崛起又增加了各類創作的能見度，彼此交流的可能性高了，這裡成了充滿趣味與機會的樂園。

現在很多創作者，從我們以前還在研究效果器的年歲，已經摸遍了全球性的線上音源庫，一邊在家裡做出一張專輯，一邊還懂得自己寫MV腳本跟補助企劃書。我算是走在上一個時代的尾巴，身心相對輕便，於是乾脆地跨往了下一個時代，但年輕時候所見所歷，那些徬徨未知、絮亂無章、生猛不遜卻又困惑自卑的交雜景象，至今依然存留在我的體內。這種矛盾讓我在與兩個世代交流時，都帶著一點自身定位的不確定性，總是得要更加小心翼翼，深怕自己錯置了態度。

而就在這樣的當前，人們開始逐漸意識到，所謂「主流」與「非主流」的界線已經模糊得超越大家的想像，這個世界正在鼓勵、而更多的人們也正在更無畏地用自己的方式發出聲音。有人為此感嘆，有人為此歡欣，有人正認真為此焦慮，但更多的人，我說的是那些實際年齡上真的更年輕的人們，則正以他們的理所當然在改變著世界的每一天。那樣的理所當然，我想我們或許可以物理性地說「真是進步」。

回到那門詞曲創作課，當我一邊望著底下一雙雙澄澈的雙眼，一邊解構著自己的創作經歷與時代之間的關係，表面上是大片破音走向合成器，實際上，那更像是不容於世的意識逐步走向世界的征途。

於是，一邊體會著自己的漂流，一邊卻也慢慢體認到，或許這就是未來人處世的樣貌，或許有一天，我們無需再去分類聲音的精神與價值，我們會自然地接受每一種聲音，都有它獨立存在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