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驕陽基金會創辦人孫啟越:以同志藝術增進社會進步與互相理解

驕陽基金會創辦人孫啟越:以同志藝術增進社會進步與互相理解

驕陽基金會(Sunpride Foundation)幕後推手、創辦人孫啟越分享他從藝術收藏、創立基金會投入同志藝術展的心路歷程。

驕陽基金會創辦人孫啟越(Patrick Sun)從藝術收藏到投入藝術展覽,多年來致力為LGBTQ族群發聲。

台灣認識驕陽基金會(Sunpride Foundation)的起點,或許是源自其2017年在台北當代藝術館首次舉辦,便一舉獲得國內外高度關注的「光.合作用:亞洲當代藝術同志議題展」。基金會自2014年於香港成立至今,除了舉辦大型展覽外也持續透過典藏並展出各類型藝術品,為LGBTQ族群發聲。

本篇邀請驕陽基金會幕後推手、創辦人孫啟越(Patrick Sun)與《VERSE》社長暨總編輯張鐵志對談。從藝術藏家的養成起點,到藝術界的同志類型作品觀察,孫啟越對藝術的影響力充滿信心。

張鐵志(以下簡稱「鐵」):你從什麼時候開始對藝術品產生興趣?

孫啟越(以下簡稱「孫」):「收藏藝術」大概是從1988年開始,算是誤打誤撞。我原本是做房地產方面的事業,第一個項目在香港的荷李活道(Hollywood Road),當時每天都會去和販售中國字畫、文物的鄰居店家打招呼,慢慢就開始買起他們的畫作,一切是這樣開始的。

早期是喜歡就買,譬如錢慧安、傅抱石等人的中國近代水墨,但幾年下來,發覺這類型作品年代較久遠,跟生活也比較不貼近,加上出國旅行時總覺得山、水、風景永遠都在,可是每檔展覽錯過就沒有了,便開始養成逛當代美術館和畫廊的習慣,慢慢的興趣就轉移到當代藝術了。

直到2014年,「我也想收藏一些東西」的想法浮現,再加上我支持同志運動多年,不管是遊行、或為愛滋病人籌款,都一直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做出貢獻。於是我想,可以把這兩個熱情結合起來——那我投入藝術志業,也是另一種爭取讓同志被認同的方法。

想法有了,可還有點模糊,不知該怎麼做。這時我的朋友希克先生(Uli Sigg)(也是香港M+視覺文化博物館最大的捐贈者)便給了我兩個一生受用的建議。他先是鼓勵我,收藏目標若有專精的類型,會讓我從其他的收藏家中脫穎而出。但既然希望同志被看見、被接受,就不能只是為了自己開心買東西,作品收在家裡是沒用的,要辦展覽,被讚賞或被批評都無所謂,關鍵是有一個平台跟大家溝通。

另外他也建議我找一個顧問,「如果只憑喜歡去亂買的話,浪費了金錢與時間,最可惜的是會浪費熱情。」我聽進去了,於是下定決心以辦展覽為目標,邀來陳贊雲當合作顧問。從最開始,我就很有目的性地專收「亞洲同志藝術」類型的作品。

我已公開自己身分,並不介意被知道我是同志,幸運的是這個特質會被畫廊、策展人和藝術家記得,大家想到適合的人選或作品都會主動為我介紹。像早期蘇富比有席德進的〈紅蓮〉,藝術專業者知道我有興趣就跟我解釋——那個年代同志都會去有座荷花池的新公園,那裡即為cruising area(同志的遊蕩、交友場合)。知道故事後,對我來說這幅蓮花也就不再只是蓮花⋯⋯門也就是這樣一扇、一扇打開來的。

鐵:收藏不一定要透過基金會的形式,你當時為何選擇成立基金會?

孫:基金會的名義能讓大家了解,我們做這件事並非為了賺錢,我們的藏品現在都沒有販售,也從來沒有投資和從中獲利的想法。而平時基金會扮演的角色,就像負責買菜的人,先把東西都張羅來,待正式策展時再供廚師(專業策展人)挑選。

2017年,當藏品累積到兩百多件時,我們就跟時任的台北當代藝術館館長石瑞仁說,我們想辦第一個展覽「光.合作用」,他也覺得時機已到,一口就答應了。展覽在潘小雪館𠩐接任後實現。或許因為佔了時間點的優勢,剛好呼應到社會正在討論同婚議題,當時展覽的反應非常好。全世界媒體都來報導,遠到義大利、巴西都有,我是受寵若驚,很難得一個台灣的展覽能被這麼多地方看見。

鐵:你認為對於推動社會的進步,藝術可以扮演什麼角色?

孫:我覺得藝術的力量是潛移默化的。很多事面對面去爭,其實不一定會贏,也很難靠一席話、一個會議、一場演講就能造成改變,有時反而是在藝術場域中能在不經意間發生特殊影響力。

「光.合作用」在台北當代館展出時,有一天一位媽媽帶小孩來看,看到兩張大素描——分別畫著兩個裸體男子抱著一個小baby,和兩個女子抱著一個女嬰——小孩就問:「媽媽,這是在講什麼啊?」小孩的提問很天真,可是媽媽還是蹲下來、很耐心跟他解釋,「寶貝,這個世界其實有男生喜歡男生、男生喜歡女生、女生喜歡女生。」

當時好感動,聽到時毛孔都豎起來了。你想,如果今天是媽媽帶著小孩走在街上,看到同志遊行,可能一手就把小孩抓起來、轉頭就走;或者在電視上看到講一些同志、同婚議題,可能就轉台了。但是進入美術館時,人們多半有更包容的態度,也許是出自對藝術的尊敬,面對孩子的提問就更有耐心去說明,而這一句話可能就影響了小朋友一輩子的看法——這就是power of art,也正是我們要做的事情。

鐵:藝術擁有一種溫柔的說服力。那從2014到現在,你也在針對同志議題的當代藝術領域耕耘了七、八年,是否有觀察到有越來越多這方面的創作或討論?

孫:有的,而且台灣的同志藝術家比較多,我覺得有兩個原因。第一,台灣的藝術生態是蓬勃的——政府支持、民間有力量,美術學校也很好,每年都有很多優秀的學生畢業成為職業創作者,而且本地市場和收藏家也願意接受年輕藝術家,做得好的就會被看見。第二,因為社會對同志的認同度相對較高,很多人願意、或至少不忌諱以同志身分面對大眾。

孫:我記得曾在台北國際藝術博覽會上,看到有些非同志藝術家也會在作品中觸碰同志議題,雖然也有一些用法有誤(譬如彩虹也有分六色,或七色,並非彩虹圖案就是代表同志),但我覺得有趣的是,大家覺得這是可為的。這不挺好嗎?最怕大家不敢碰。

整個同志運動其實有三部曲,第一部是從上往下看的「容忍、寬容」,進一步是平等的「接受」,再來才是「以同志身分」為榮的「驕傲」——要真的以自己的性取向為榮,很難,但我在台灣看到了。

亞洲其他地方就還有蠻長的路要走,但我是一個很樂觀的人,覺得世界朝向一個越來越開明的方向走。譬如印度曾有一個「377條」法案,視同志為犯罪行為,直到2018年法律改動後,整個同志生態圈從此活躍起來了。儘管往前走的路上會有些setback,會像跳探戈一樣進進退退,很難一步到位,可是大方向是向前進的。

鐵:近期有沒有特別關注的台灣同志藝術家?

孫:一直以來我都非常仰慕、尊敬席德進,也剛好近期在台東有他的紀念特展。要在那個年代那麼勇敢地站出來是不容易的,在當時表明同志身分對於作品銷售、是否被被藝術家團體接受等都有影響,然席德進即便作為一個被孤立的「怪咖」,也始終忠於自己、活得很勇敢。

|延伸閱讀|席德進特展「歷史就是我們自己」:以一生畫作獻給台灣鄉土風情

孫:我也特別關注剛以「父親的錄影帶」得到台北美術獎首獎的攝影創作者登曼波。還收藏了代表台灣參加第58屆威尼斯國際美術雙年展的鄭淑麗的作品。此外特別感興趣的,還包括在2021花蓮城市空間藝術節中,以完全不同個性的「法咪咪」角色出現的余政達,這樣元宇宙般的概念,也是我們持續在觀察的重要作品。

我也很喜歡藝術家黃漢明(Ming Wong)的作品,曾飛去巴黎看他的表演,其中他創造了一個由elephant man延伸、同樣長相怪異的虛擬角色elephant girl,從別人對她又愛又恨,我看到了許多人不願意承認自己同志身分時——內心渴望坦白,但又認為是不會被接受的禁忌,那種矛盾衝突十分動人。

孫:當時我邀請黃漢明將作品提供給我們在「光.合作用」中展出,結果不止邀到黃漢明作品,他還和余政達一起、為我們做了一個全新的表演,這就是我的樂趣和成就感——我找來喜歡的藝術家作品,不但把他的作品置入展覽,藝術家還特別為我們做了一個更棒的新作,太令人欣喜。

鐵:「光.合作用」展覽一開始就是以亞洲巡迴為前提嗎?接下來基金會又有什麼新想法?

孫:是,其實我們的目標不只在台灣,也要擴及到亞洲其他地方,當時我們展名的副標便是「亞洲當代藝術同志議題展」。後來在2019年便到第二站泰國舉辦「光.合作用 II-包容關注:東南亞同志議題展」,明年(2022)也會在香港舉辦大型且長期的展覽。以後還會繼續走向其他地方,舉辦不同內容、符合在地特色的展覽——幫助當地的年輕藝術家被看見,也是我們期望做到的一點。

除了繼續把展覽地點鎖定在公共機構、跟同溫層以外的群眾對話,希望持續擴充影響力外,我們也有開始更努力地去收一些女性、跨性別藝術家,或男性藝術家以女性為創作對象的作品 ——試圖要「make a conscious effort」,雖然也還在學習中,但這是我們需要有的責任感。

另外,近期也在能力範圍內,收了一些羅伯特.印第安納(Robert Indiana)、安迪.沃荷(Andy Warhol)等國外藝術家的作品。起初不是為了展覽,是單純為了致敬,但慢慢也產生一些想法,搞不好有一天可以展覽一場華人、亞洲和西方藝術之間的作品對話,或許也是未來的一種可能。

https://www.facebook.com/sunpridefoundation/posts/58535188517866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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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ERSE VOL. 22 新的一年,重新認識與定義自己VERSE VOL. 22 新的一年,重新認識與定義自己
  • 文字整理/李尤
  • 攝影/蔡傑曦
  • 編輯/游千慧
  • 核稿/蘇曉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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