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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予晞以光書寫世界:讓閱讀與攝影自然融入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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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予晞以光書寫世界:讓閱讀與攝影自然融入生活

意外躍身影劇演員的林予晞,時而沉浸閱讀,時而投入攝影創作,在光影交錯的身影間,慢慢走成他最好的姿態。

林予晞,這位以療癒氣息、清新形象為人熟知的台灣女演員,從美國休士頓藝術學院畢業後,短暫從事過多媒體設計與空服員工作,隨即意外從戲劇節目躍身大螢幕,成為近年多部台灣戲劇女主角。戲裡戲外角色多變的他,是演員,也是攝影師。

學生時期以來,未曾放棄攝影愛好的林予晞,近年陸續舉辦《時區檔案》、《雙木林》兩場攝影展,並將攝影與文字創作集結出版了《時差意識》與《遊目》兩本攝影集。當然,林予晞更是熱愛生命與世界的嗜讀者。

從閱讀尋找答案

高中畢業就迫不及待衝向世界的林予晞,隻身飛往專產牛仔與NASA的德州唸書。在這個感覺有點脫離現實的地方,長成一種雜揉「Space Cowboys」的氣場與人格,這都深刻反映在他的攝影創作與觀看世界的方式。其攝影集中零碎的影像概念,跟他不斷移動的遊牧命運有點關係。

回台灣做平面設計、空服員,在各岸短暫停泊的漂流職涯,他幽默以對,說自己是片快樂的浮萍。但突如其來一場大病,讓他安靜下來,重新調整自我與世界的狀態。於是,閱讀與攝影成了他內向沉澱與外向連結的方式。

回想過去曲折的經歷,林予晞說:「這一路上只有攝影是我自己的選擇。」這個選擇也讓閱讀和攝影自然融入他的生活,「它們已經被我安置在一個不會影響我其他生活身分的地方,在那裡長成自己的樣子,有自己的空間。」對他而言,保有這些,足以抵抗現實的荒謬。

「現實常讓我覺得很困惑也滿痛苦。任何能脫離現實的方式都讓我沉迷。」一下戲就躲進閱讀世界的他,戲稱這像打電動,「我迷戀某種代入感,那種沉浸式的體驗。」

在閱讀中,他會把自己當成故事裡的人,用想像去構築某個更好的情境,期待真實世界會離他想像的美好世界再近一些。「我在找答案,不斷在人跟人之間的線索裡找所謂的真理。」小時喜歡讀歷史小說、人物傳記的林予晞,在遭遇各種經歷之後,突然懷疑起人生。他困惑,但更想了解這個社會與世界。

從閱讀中,他突然領悟,要理解更多人造世界的方式,找源頭比較快,這使他忘情翻起社會學和占星類的書,而他的閱讀脈絡,也從細微的個人故事延展到整體社會,甚至擴及宇宙邊界。閱讀使人謙虛,這對他來說有重大意義。

尤其在閱讀華文創作時,像讀吳明益的小說,讓他感覺到,在生活環境與文化都離自己有點近的人,竟然可以寫出「像山這樣偉大的作品」,令他不免感到謙虛之必要,也從中反思怎樣的人生經驗和生活方式能催生這樣的創作,同時省思自己的狀態,再去找尋新的創意。

「閱讀帶給我無可取代的部分,也許在建立人格。」林予晞對於世界的浪漫懷想,或許來自歷史迷與二戰迷的父親。許多以戰爭為題材的歷史小說都有一種鮮明的人物形象。他深受那種浪漫式英雄主義吸引。「我想要做自己生命中的好人。這種勸人向善的經驗是無可取代的,生活很少看到這樣的存在。」對他來說,那些讓人景仰的對象往往只存在於閱讀經驗裡,卻是人格中無可取代的特質。

讀取影像和小說背後的好奇

「我覺得自己看世界的畫面感很強。」林予晞在閱讀文字時,有巨量的畫面想像,影像留給讀者更多灰色地帶與詮釋空間。他毫無猶豫選擇了技術上更浪漫的表達方式來創作,那就是,攝影。「我拍到一個畫面,可以有一千種解釋。影像比文字謙虛並且含蓄許多,這種表達方式對我來講滿珍貴的。」

林予晞在攝影集《時差意識》開頭引用了一句話:在希臘文裡,「光」是photo,graph是書寫,photograph(攝影)就是「以光書寫」,攝影師是以光書寫的人。

林予晞也是透過濾鏡看世界的人,「我很迷戀技術操作這件事,透過這個過程,我會進入一個忘卻時空的心流狀態。」雖然他感受世界的方式來自於文字,但為了避免自己不小心模仿喜歡的對象,所以採用另外一種介質自我闡述。同時,也透過閱讀其他攝影師鏡頭裡的畫面來探索人生觀。

林予晞提起薩爾加多薇薇安・邁爾安塞爾・亞當斯都是他時常放在心裡的大師,他們都非常關心這個世界,卻又以抽離的姿態來表現:薇薇安・邁爾那種拚命創作卻不願將作品公諸於世的態度讓他好奇,「我想他一定還沒找到那個命定的對象吧?這個世界還不到他可以放心交出寶貝的那種狀態。」

而峽谷攝影師安塞爾・亞當斯在紀實攝影主流的年代,毅然決然背起器材、騎著馬走進峽谷,遠離戰場,靜靜拍照,雖招致攝影家布列松批評為「時代冷感症」,但在林予晞眼裡,亞當斯不理會時代激流而篤定於自我攝影理念的態度依然令人尊敬。

「我感覺到他們對世界的熱情以及彆扭,有時我也覺得自己是這樣在看待這個世界。」笑談自己被母親戲稱為「金頂電池小兔子」的林予晞,必須耗盡最後一分精力才放棄與世界連結。這樣認真活著的林予晞,卻選擇透過書與攝影來短暫逃離現實。這或許來自他的真實體悟。

「在生命初期,你可能耗費很大的力氣衝撞世界,可是那個對象始終沒有回覆。那個能量漸漸內化為一種更沉靜的方式來面對世界。過程中可能有憤怒、不安和困惑,可是你最後會發現這是求得寧靜的一種技術,很像祈禱。我覺得安塞爾・亞當斯在拍山的時候,就是在跟山說話。」

他提到吳明益小說《苦雨之地》第一章,小女孩把土裡的魚卵養活後不久,復育的魚仔全軍覆沒。這使女孩感到困惑,魚卵們原本安好地沉睡在土壤,是因為他的喚醒才走向死亡。難道他不該喚醒生命?小說向山提問,也讓林予晞感動。

「我覺得沒有答案也沒有關係,但我覺得提問是很重要的事。」這些作品都以自己的形式呈現人生百態,提出非常多難以有答案的問題,透過這些閱讀經驗與生命關懷。

林予晞找到一種觀察世界的態度,「我很難篤定說自己很在意環保議題,但我就是很在意小草的生滅。我相信,萬物息息相關,在你根本沒想過的地方,其實是會有關聯的。」他認為如果我們都以不尊重的態度面對那些物,它們未來就會默默決定我們的命運。

「有時我是出於一種打抱不平的心情,憑什麼小草就只能是約定成俗的只能是一株雜草?我希望能盡一點力量,讓生命有各種面貌。」從林予晞鏡頭觀看那些存在於主流之外的剩餘,或許能更理解他對微小生命的溫柔注視。

創作是閱讀人生的總和

工作以外的時間,林予晞讓自己大量浸淫在感官世界。看過大量宮崎駿和迪士尼動畫與經典電影後,他歸類出吸引自己的幾個關鍵字:人物、孤獨、痛苦、省思、重生、新世界、眾人的願景、真正的價值、美麗的想像,這些讓他在意的議題,終究會進入他的鏡頭與扮演的角色之中。

林予晞發現,創作就是人生的總合。他想起剛當演員時,接到《春梅》的劇本,看到女主角設定為一個受日本教育的台灣女子,他就從宮崎駿幾部動畫裡那些柔弱但堅毅的女性角色,揣摩他們所處困境的心思和神情作為角色範本。日後演戲經驗漸多,才放更多「林予晞」本人的生命經驗到表演裡。

「但我相信,之前你用心去觀察過的一切,終究會回到你的角色,它是一種人生態度。」當表演也成為一種創作的時候,他所閱讀的,無論是文字或影像的文本,都為角色帶來更多豐富的可能性。

相對於身為女演員時,對感受的疊加吸收,在以攝影創作時,他卻揀選了「減法」的走向,尤長以黑白畫面傳達意念。「影像的溝通,資訊量越少越好,這是我在這個資訊爆炸的時代渴望的溝通方式。」越精簡,直觀感受越多。

「我就喜歡這種刁鑽的事情!」林予晞笑道,黑白照很刁鑽,拍得好是經典,拍不好像遺照。這種傾向極簡美學的風格多少影響他的生活,使他總忍不住偷偷去挪動房間擺設,讓視覺空間呈現某種自己的美感;他透露,有時連私下的穿搭,都不小心穿得很像不合時宜的古人或牛仔。那種懸置的時空感,像他就是那個從攝影集《時差意識》黑白世界中走出來的人。

讓文學與電影相遇,做彼此的好人

身為一個嗜讀書的演員,林予晞又如何看待文學改編電影之間的碰撞?他在攝影集《遊目》裡寫下:「我們可不可以做彼此人生中的好人,這樣就好?」他覺得文學改編電影也像這種關係。

「如果你知道有一種方式是浪漫的相遇,我會選擇用這樣的方式,而不是殘忍的碰撞。」因此他選擇先看電影再讀小說,讓自己從影像的記憶回溯文本,去找更多線索,去保持兩種作品相遇的浪漫花火。

對文字和影像不偏不倚的看重,或許是來自他作為嗜讀者和攝影師雙重身分之間,內在小宇宙的流動平衡。「影像是把我的虛幻化為現實的方式。」每拍一幅作品,就像張開一個魔法結界,讓周圍被鏡頭淨化。對他而言,讀者與創作者之間的身分轉換似乎沒有太大的鴻溝,它們可以是橋,擁有雙向流動的關係。

純粹的閱讀經驗充滿大量屬於自我的想像,某種層面來說,也是讀者的創造,「我覺得創作是一個人一生當中可以帶給自己最大的寶藏,即便它只是一個想像,那也是一個很重要的存在。」採訪當天,林予晞身著一襲滿載文字的書頁,目光靈動,自由遊走在透明壓克力板之間。像已成為書裡的人,穿梭在幻想與現實之中,時而為讀者,時而為創作者,在光影交錯的身影間,慢慢走成他最好的姿態。

Credit
CURATION & FASHION by APUJAN
HAIR by Candy Huang
MAKEUP by Aga Chen(Backstage Studi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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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轉載自《VERSE》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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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文字/李筱涵
  • 攝影/高啟舜
  • 責任編輯/吳哲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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