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11/08

從《醜女大翻身》到《假面女郎》，5部影視劇看韓國「整形文化」的瘋狂

整形風行的文化現象，歸根結底還是源自於韓國文化對「美」的執念。外貌至上促使整形變成一種文化，整形又把外貌至上合理化。

15歲出道的韓裔美國籍歌手Jessi（扈賢珠）在2019年憑藉單曲〈NUNU NANA〉竄紅，最近登上網路節目《小區明星K》再次大方坦承自已「整過形」——變成自己喜歡的樣子，有什麼不對？近幾年的整形浪潮燒成了影劇話題，改編自同名19禁漫畫的Netflix韓國影集《假面女郎》，上線後不久即登上Netflix全球82個非英語地區排行榜冠軍。影集融合韓劇最擅長的復仇爽劇元素，將韓國人對於外貌的苛刻展現得淋漓盡致。

「假面」的包裝下，其實是對韓國「整形文化」的反諷。

韓劇《假面女郎》。（圖片來源：Netflix）

《假面女郎》外貌至上醜陋為原罪

在韓國有不少以「整形」為主題的影視劇，從中能發現他們對整形這件事的心態演變、發展成文化的導因，也隱含對社會的嘲諷，《假面女郎》只是其一。影集只有七集，每一集透過不同人的視角呈現事件，劇情圍繞在對外貌極度自卑的平凡上班族金貌美，她每到夜晚，就搖身一變成為人氣爆棚的性感直播主「假面女郎」，帶著面具勁歌熱舞，用火辣的身材獲得「被愛」的感覺，在網路的世界尋求慰藉。但卻因一系列脫軌事件，金貌美平凡的人生逐漸失控。

韓國受到儒家文化的影響，外貌能決定一個人的社會地位，促成所謂的「外貌至上」。而《假面女郎》許多橋段都在諷刺「醜陋像是種原罪」的社會心態。劇中一位以耀眼外貌獨佔上司寵愛的女員工，端著咖啡給每個男主管，他們開心地表示「美女端的咖啡就是好喝」，轉頭看到金貌美走進辦公室，嘲弄地說「換個人完全不一樣」。

韓劇《假面女郎》。（圖片來源：Netflix）

雖然戲劇呈現方式過於表面，但其實一點也不誇張。在韓國，「美貌」就是最拿得出手的履歷，雖說這現象在其他國家也常見，但在韓國「好看」更容易找到工作、獲得升遷，似乎是種公認準則。然而，當整形整上癮，對於外貌的追求走向病態，認為改變外貌就能重獲新生，這樣扭曲的心態還被視為理所當然，那「整形」就變成了枷鎖，更將「外貌至上」推向極致。

外貌至上促使整形變成一種文化，整形又把外貌至上合理化。

韓劇《假面女郎》。（圖片來源：Netflix）

整形何以成為文化？

首先，可以先聊聊韓國整容盛行的開端。1953年韓戰結束，因戰爭而毀容的大批傷員成為韓國街上的特殊現象，美國醫生David Milad受邀前往韓國替傷員進行整容修復手術。原本是為「治療」，後來演變成「文化」，這當中有一則趣聞。

當時David Milad的韓籍翻譯官並非面容受損之人，但他受歐美風氣影響，不喜歡自己的韓式細眼睛和塌鼻子，David Milad因而替他做了「挑整」，割雙眼皮、墊鼻子，變成一個不同於以往的帥哥。這是能追朔的健康人進行整容手術的案例，或許就是讓韓國人感受到整形的神奇所在的開端。

然而，之所以支撐整形在韓國風行乃至全亞洲的文化現象，歸根結底還是源自於韓國文化對「美」的執念。

電影《醜女大翻身》。（圖片來源：MyVideo）

多年研究韓國思想與文化的日本作家小倉紀藏，在其著作《用心了解韓國》書中提到，韓國人對身體的「完全性」表現出高度的關注，對於「完備」、「整齊」的固執已經到了異常的程度了，其背後有著對身體缺陷的強烈恐懼感及鄙視。韓語中的「辱（욕）」是發展到非常成熟的髒話，這個「辱」確實經常用來指稱對方是身體殘缺者，這就是所謂的歧視。

讓整形得以成為文化的，經濟發展需求也是關鍵。在韓國，文化輸出是經濟發展的主力，而影視產業、偶像文化推動整形美容成為韓國新興支柱，並帶動了醫療旅遊業的發展。這項產業即使在經濟危機時也呈增長趨勢，讓韓國政府對其有著完整的規劃。據韓國最大美容醫療資訊平台Gangnam Unni的數據顯示，韓國整容產業2020年的產值約107億美元，同比增长9.2%，這還是在疫情期間。

電影《謊顏》。（圖片來源：MyVideo）

《醜女大翻身》整過形的不是女人，是怪物

整形在韓國早已是公開的秘密，過去也曾羞於宣之於口，但在越來越多韓國大明星公開整形經歷後，再加上影視劇的推波助瀾，「整形」從負面的「醜才去整形」，變成正向的「勇敢追求美貌無罪」。在韓國整形，就好像去美容院做個保養一樣，韓國父母甚至會以「送你去割雙眼皮」，作為孩子考上大學的獎勵。

提到整形題材的韓國電影，許多人都會想到2006年上映的愛情喜劇片《醜女大翻身》。這部電影探討的主題和近年的整形題材影視劇截然不同，當時整形雖已成為潮流，可卻被視為不能說的秘密，就像電影中的台詞「整過形的不是女人，是怪物」，雖然嘴巴上說整形沒關係，但是自己的女人就不行，這就是韓國男人。

小倉紀藏的《用心了解韓國》也對韓國男女的外貌信仰作出分析。在韓國，女性的長相是「讓人欣賞的」，而男性的長相更像是「欣賞別人用的」，所以在韓國的影視劇中演出的演員，早期是女演員的「美女度」高於男演員的「美男度」，這就是屬於韓國的「美麗價值觀」。

電影《醜女大翻身》。（圖片來源：MyVideo）

《謊顏》愛臉還是愛人

《謊顏》為韓國鬼才導演金基德的作品，不同於《醜女大翻身》的夢幻愛情，它以整形為引線帶出現實男女之情。故事圍繞在交往兩年的戀人世熙和智佑，世熙整天患得患失，害怕智佑愛上別人，漸漸對外貌失去自信，她決定消失，跑去整形，換個身份出現在智佑身邊，卻發現智佑依然愛著整容前的她。沒想到，知道真相的智佑也跑去整形，世熙自此開啟尋找換了臉的愛人。

電影超現實的結局前後串連，極為諷刺。世熙遇到形形色色的男人，用各種方法驗證對方是不是自己的智佑，而最終她再次整形，兩個人成了真正的陌生人，即使遇到也認不出彼此。

電影《謊顏》。（圖片來源：MyVideo）

韓國人為何熱衷於整容？

韓國女演員黃薪惠曾在採訪中提到：「在韓國，對於女性美容的興趣非常強烈，已經到了可說是生活全部的程度了。」「生活全部」感覺很誇張，但這就是韓國女性的真實心聲。評斷女性的條件，壓倒性的就是容貌，所以《謊顏》裡女主角為了愛情跑去整形，看似荒謬，但真實存在。

從《假面女郎》、《醜女大翻身》都能看到，「長得好看」有多吃香。擁有容貌更容易受到社會的認可與尊重，即使能力不到位，但相貌端莊獲得工作支持、上司親睞的機會更高。有些韓國公司招聘，甚至會請面相大師來預測應聘者的機運，他們甚至有權利對應聘者提出否決票。

韓國的職場文化，男性對女性的相貌進行公開褒貶也是家常便飯，這些場景在韓劇中經常能看到，不是「戲劇」，而是編劇對生活的真實取材。顏值可以決定你的人生際遇、職涯發展、婚戀價值高低，這就是為什麼韓國人熱衷於整形。

韓劇《假面女郎》。（圖片來源：Netflix）

《人形》不能和別人不一樣

2016年，反諷整形的韓國驚悚微電影《人形》在網路上掀起熱議，電影只有短短十幾分鐘，卻足夠讓人印象深刻。劇情圍繞在小女孩仁英，她從小就愛畫大眼尖下巴美女，鏡頭轉向媽媽，就是畫中那模樣。長大後的仁英，帶著畫到整形醫院，但因手術費昂貴被醫生勸退，鏡頭轉向醫生，同樣是大眼尖下巴，仁英的家人同學、路上行人全是大眼尖下巴。觀眾的視角覺得他們長得一樣，但故事中的仁英，因為和其他人不一樣感到自卑。

韓國「普遍性」的美

韓國人的「美麗價值觀」，也可以從韓國小姐選拔大會尋找端倪。京畿道小姐、慶尚南道小姐、濟州道小姐等等，從全韓各地脫穎而出的美女們爭奪韓國小姐「真」、「善」、「美」，為韓國一年一度的盛會。選美比賽上對於「美」的評判能看出「普遍」準則。

小倉紀藏的《用心了解韓國》一書也提到，和韓國同樣盛行整形的日本，兩個國家對美有不同的評判標準。日本美女是「特別的」，而韓國美女是「普遍的」。因為韓國社會對女性長相要求「普遍性」，所以在韓國新聞節目上出現的女主播，一樣是理性且美麗的「普遍性」長相。如果不是「普遍性」的話，就會坐立難安。

《人形》就對這點提出反諷，每個人都像戴著一樣的面具，所有人有著同樣的表情和動作，像是沒有感情的機器人，這讓仁英顯得「異類」，因為和所有人都不一樣，你也必須擁有雙眼皮大眼、尖下巴、高鼻樑，這樣才能融入社會。

電影《謊顏》。（圖片來源：MyVideo）

《整容液》漂亮才是王道

2020年上映的韓國驚悚動畫電影《整容液》，也是對韓國整形文化的反諷。其故事設定新穎，使用「整容液」將肉融化、重新塑形，能隨意改變樣貌，但代價是需要人肉做填充。故事中的女主角藝芝為了維持美貌，甚至要求父母割肉，極盡諷刺韓國人為了追求美的癲狂行徑。

電影描繪韓國「漂亮才是王道」的普羅大眾心態，人人追求整形，認為改頭換面才能獲得美好的人生，像近年爆火的韓劇《我的ID是江南美人》、《女神降臨》都呈現這樣的心態，期望自己的人生能像韓劇中的女主角一樣，變漂亮後邂逅夢中男神、霸道總裁，收獲美好愛情。

電影《整容液》。（圖片提供：采昌）

你不知道的韓國整容業

《整容液》以一種很弔詭的方式形塑整容場所。片中販售「整容液」的仲介像是神秘的機構，隱藏在黑暗中並發展出一條獨特的產業運作模式。現實生活中的韓國整容產業，還真有「仲介」這個角色。

韓國的醫療技術具備全球領先水平，再加上影視劇和偶像文化的推波助瀾，特地前往韓國整形十分普遍，這就形成了「醫療美容」結合「觀光旅遊」的特殊需求。出國旅行需要導遊，找到值得信賴的整形醫院也需要嚮導，所以就有了做仲介服務的導遊公司。而整形文化在中國的影響深遠，他們前往韓國進行「醫療旅遊」行之有年，這類仲介導遊是一項收入可觀的職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