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09/22

Y2K的幾米繪本推薦：世界殘忍但漂亮，我是看幾米知道的

不可否認，幾米早已是台灣繪本界的巨大IP和icon。作品的對象與其說是孩子，更精準的說是每個人心中的「內在小孩」，幾歲讀都能有不同感觸。

《我的世界都是你》，2016。（圖片／Jimmy S.P.A. Co., Ltd.）

不可否認，幾米早已是台灣繪本界的巨大IP和icon。他愛使用細膩童趣的筆觸，故事的主角也多是小孩和動物，但多翻幾頁就會看見繽紛奇想的故事背後往往有哀傷的內裡。他作品的對象與其說是孩子，更精準的說是每個人心中的「內在小孩」，幾歲讀都能有不同感觸。

從1998年開始創作，幾米至今（2023）已經出版了含長篇、短篇、自述文集等不同形式的64部作品，在千禧年前後長大的筆者特別精選其中四本幾米早期的創作，分享它們如何在繪本史——或至少是一位普通讀者的成長史中歷久不衰，越沉越香。

✿月亮忘記了 The Moon Forgets（1999）

《月亮忘記了》，1999.（圖片／Jimmy S.P.A. Co., Ltd.）

幾米其實是去過地獄的人。

罹患血癌後的日子，連續五年，他每週會有三天晚上到附近的小學練氣功。操場常常空無一人，只有頭上一輪月亮陪伴，聽他說心裡的恐懼和期盼。

也是有一天，他看著天上的月亮，想到了一個能讓讀者也讓自己快樂的故事——月亮從天上掉下來，遇見一個小男孩，像顆皮球在男孩身上滾來滾去。但恰逢身邊兩位友人接續離世，各自留下身後一臉茫然的孩子，於是畫著畫著，幾米忍不住想把這個故事送給失去父親的孩子，或者說每個勇敢面對困境的小孩。

我理解並佩服的幾米正是這樣，把地獄裡那些最黑暗駭人的，用最溫暖的方式帶回來。有趣的是，他也在這本繪本中刻意畫進關渡大橋、1999年的全台大停電，還有很多違章建築，作為有人對他「作品不夠本土化」的回應，讓藍藍暗暗的憂傷城市，看起來又再多了一點親切感。

✿ 地下鐵 Sound of Colors（2001）

《地下鐵》, 2001.（圖片／Jimmy S.P.A. Co., Ltd.）

幾米曾在創作傳記文集《故事的開始》中分享，創作《地下鐵》的前後，他著迷且大量地看畢卡索、馬蒂斯、夏卡爾、克利、蒙德里安的畫，因而這部作品正是自己的圖畫步入色彩繽紛時期的開始，也呼應著自己日漸康復的身體，和再次豐富起來的生活。

而十幾年前，他第一次在東京和紐約搭乘地鐵。大城市飽滿的人群、顏色和聲音，以及每個出站口都不同的風景讓他震撼又著迷，於是有了這個盲人女孩走入城市地下鐵的探險。

小時候第一次看，覺得女孩好可憐；再大一點，來到容易自憐的青春期，不小心就帶入自己也是隻身走入地下鐵的盲女，迷路、坐錯車、把傘落在車廂，或期待有人在出口等自己；後來明白，盲人擁有的綺麗想像力，是讓一幅幅魔幻超現實的畫面得以實現的必要載體。

而最近一次回去翻才注意到，扉頁和很多其他本作品一樣，引述了幾米最愛的詩人辛波絲卡的詩句作為引言：「我們何其幸運 / 無法確知 / 自己生活在什麼樣的世界。」原來這部故事的基底不全是悲傷的嘛！有時候看不見才有驚喜，像是現在每次捷運從全黑的隧道開進南港站，車窗滑過以這本繪本為主題塗鴉的隧道和月台，我的眼睛都會亮起來。

✿ 履歷表 The Private Me（2004）

《履歷表》, 2004.（圖片／Jimmy S.P.A. Co., Ltd.）

畢業前坐在教室裡發呆，或後來工作到很厭世的時候都會忍不住懷疑一下：人一生的calling（使命／志業／天賦的召喚）一定要是種職業嗎？能不能只是養一個家、種一盆花、吹一顆完美的泡泡？⋯⋯都是資本主義限制了我的想像力嗎？

現在回想，這本繪本可能是讓我有這種快樂想法的起點。

幾米發現自己喜歡看雜誌人物專訪的profile，想像拼湊每種學經歷、星座、血型背後的人生，於是他創造了57個人物，為他們畫大頭照、寫各種無厘頭的履歷表：高科技從業人員、送葬員、花店小弟，到雙面人、吹氣球、摘流星、有點中二的「等待真心」和「追尋無盡的快樂」的人⋯⋯幾米分享，其中很多發想都來自真實生活中的遇見，譬如〈表演餵魚〉的人是因為有陣子女兒常吵著要去大葉高島屋的水族館，在葬禮上彈琴為生的〈鋼琴師〉的原型，則是姑媽葬禮上彈電子琴的和尚。

小時候還想像不出來自己會活成什麼樣時，一度讀到嘴巴開開，從此各大報刊的人物檔案也變成我最喜歡看的區塊。只是還沒讀到比這本精彩的就是了。

✿ 藍石頭 The Blue Stone（2006）

《藍石頭》, 2006.（圖片／Jimmy S.P.A. Co., Ltd.）

又是幾米典型的關於「寂寞和追尋」的命題，但算是我看過他最sad的一個故事。

巨大的藍石頭在森林深處安穩躺了一萬年，直到一天毫無預兆地被分割成兩半，一半留在原地，一半運往城市，開啟無止盡地思念。往後，他一次次被雕刻成美麗的大象、鳥、魚、墓碑、小貓、球、監獄牆上的一塊石頭⋯⋯越來越小，因為每當強烈思念起森林和另一半的自己，它就會瞬間崩塌裂解一次。（最後變成了什麼就先不爆雷。）

這不是幾米的故事裡第一次出現石頭，最早在《向左走．向右走》（1999）中，石頭就扮演一個讓深愛的戀人分隔的殘忍象徵；《布瓜的世界》（2002）的〈石頭記〉中，沒有情緒和感知的那顆石頭更是後來《藍石頭》的雛形，但創作過程剛好經歷千禧年前後、一連串人類的集體悲傷：九二一大地震、九一一襲擊事件、SARS⋯⋯這個故事變得比幾米預想得還蒼涼，畫面則和《地下鐵》一樣（甚至更甚），十足飽滿華麗又繽紛，他說因為這樣濃烈的用色才足以襯托出石頭內裡的悲涼和巨大的哀傷。

出版那年我七歲，還不清楚心痛到裂掉是什麼感覺和情況，也不知道後來會感謝至少幾米把每次崩潰都畫得那麼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