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築師劉培森的美術館革命!從「北美館二期擴建」到「台中綠美圖」,重新定義台灣藝術場域
台灣建築師劉培森正改寫美術館的未來。他主導的三大指標性專案-北美館二期擴建、台中綠美圖新建工程、高雄內惟藝術中心,突破傳統美術館框架。劉培森強調:「藝術能量會重塑美術館定位與社會價值。」他提出「建築即藝術載體」理念,將美術館轉型為融合人文、自然與城市發展的多元場域,開創台灣藝術空間新紀元。
未來的美術館應該具備什麼樣的特質?
對劉培森建築師來說,這是一個在設計過程中不斷思索的議題。因為近年來,北中南幾座重要的美術館興建或擴建,都有他和團隊的參與。
劉培森始終認為,建築是為了未來而設計的,無論是有形的建築物,亦或是無形的功能價值,都應當經得起時間的考驗且歷久彌新。
事務所代表作品包括高雄市立圖書館總館、苗栗客家文化館和桃園國際原住民族文化創意產業園區等知名地標,除了建築設計,劉培森也將觸角延伸至景觀、室內設計以及策展規劃。其中的策展部門,在現今的建築師事務所編制中,是相對罕見的專業組合。他特別提及:「策展需要將一個主題的原始學術資料轉譯為策展的腳本,再從策展的腳本轉譯成空間設計的藍圖。我認為建築師的養成教育特別適合擔任這類型轉譯的工作。」正是這種多層次的轉譯過程,使劉培森所設計的美術館展現出足以承載豐沛藝術能量的原因。
在自然中體驗藝術,在藝術中探索自然
1983年成立的台北市立美術館是台灣首座現當代美術館,邁向40年之際,因空間不敷所需,決定進行大規模擴建計畫,而劉培森建築師事務所以「林中醞藝,藝中觀林」的設計概念,成功拿下了這項指標性的設計競圖案。占地六公頃的擴建基地位於北美館南側,是一片由中山北路、民族東路和新生北路所圍繞的龐大花博公園腹地。
對劉培森來說,擴建一座二館建築物是較為單純的傳統設計模式,但並非唯一的選擇,也無法替台北市創造最大的都市空間功能效益,「因為如果我們選擇蓋一棟二期的美術館建築實體,必將會占據大部分的公園腹地,以致台北市民又少了一片可外出休憩的大型景觀綠地。」其實,自然和藝術是可以相輔相成的,藝術展演場域不該限縮自然空間的存在;反之,公園可作為美術館藝術能量的延伸,從而形塑出台灣第一座隱身於公園綠蔭中的「地下美術館」。
因此,保留地面層的綠意,同時串連地下龐大的藝術展演空間,成為本次擴建計畫的核心挑戰。建築師如何實現「藝術下移」的構想,進而將公園保留給市民使用?為此劉培森於地面層創造了一座大型的「圓形劇場」,作為民眾窺見地下美術館大廳的主要視窗。此大廳同時可作為展演舞台,逐級而下的環形階梯自然就成了觀眾席,提供民眾佇足與親近美術館的媒介,促使地上的生態景觀與地下美術館產生縱向的視覺連結關係,吸引民眾聚集圍觀,俯視美術館大廳內的展演活動。
「美術館設置於地下室,最大的一個問題就是缺乏自然光源。」為了打破地下美術館的封閉感,劉培森於公園內佈建了27座採光罩,使自然光源可以直接穿透至B1地下層。同時,開發具有商業價值的中山北路幹道沿街面,規劃一整排的地下藝文商店街,以利提升高格調的藝術消費品味。此外,透過美術館建築物上方三個大型採光天井讓陽光自然流洩,再搭配大量植栽設計,達到令人嚮往的綠化靜謐休憩環境。
準備競圖期間,劉培森曾數次於晚上專程到基地現場實地勘察,發現傍晚黃金時段的遊客異常稀疏,讓寸土寸金的公園綠地徒然喪失應有的合理效益,實屬可惜。有鑑於此,他決心規劃重塑整座公園,期望打造適合舉辦各類型活動的夜間照明環境,以及富有東方韻味的自然景觀,成為吸引遊客造訪的觀光勝地。
劉培森明白唯有讓民眾願意走進美術館,才有進一步接觸藝術的可能性,並深知吸引人潮對美術館的經營至關重要。為此,事務所規劃了一個隱沒於樹林中的蛇形藝棧,未來預計於旁側引入星級餐廳,標榜美術館餐廳的特殊定位有別於一般餐廳,必須具備高度的空間美學形象。公園內還設有多處咖啡小棧,為遊客提供歇腳空間,並規劃了環繞中央綠地的200個文創市集攤位,成為藝術品展售的交流場域。園區內的設計還包含僅一公分水深的「鏡面池」,它不僅是親子互動的場所,也有效降低周遭微氣候溫度,提升公園的生態功能。西側咖啡廳屋頂上的「祕密花園」可提供藝術家在綠意盎然的密林中布展,也設計了隨時能夠推拉的玻璃隔間屏幕,實現了室內與戶外場景之間的即時轉換,創造機能空間彈性使用的多樣性。
空間水平展開、垂直串聯,創造靈活動線與駐足空間
在劉培森的建築設計裡,總能看見對空間彈性運用的深刻洞察。此次北美館擴建的地下兩層設計,充分展現了這一個理念。B1層的兩個白盒子可依據功能需求靈活串連,而B2層的四個黑盒子亦可任意組合,變成二個、三個,甚至全部連結為一體,構成一整條長達100公尺的展示空間,「這是一個史無前例的做法,彈性功能為舉辦大型特殊展覽提供了無限可能,也為策展人開啟了更多想像空間。」
除了多元化展演空間的彈性運用,北美館藝術園區亦透過多處縱向設計的透明電梯亭,締造了便捷的垂直入館動線。民眾能夠直接從公園搭乘電梯抵達地下美術館,同時,電梯亭的展示海報與電子螢幕也成為吸引大眾走進藝術殿堂的誘因。「由於這是美術館公園,藝術能量充盈整個園區,透過電梯的串連,策展的時候從B2層向上延伸至B1層,最終洋溢至地面層的公園。」正因為這種垂直的關聯設計,美術館雖然設於地下,但藝術的活力卻能穿透地表,與公園融為一體。
在空間彈性運用的構想上,即將完工的「台中綠美圖」也有著極大的體現。此案為日本國際級建築師妹島和世、西澤立衛的SANAA事務所與劉培森事務所攜手合作完成。劉培森舉巴黎龐畢度中心(Centre Georges-Pompidou)為例說明建築量體的融合:「龐畢度藝術中心採水平切割方式,將圖書館設置於低樓層,美術館則設置在高樓層,但我們認為這種上下相融性不夠密切。」因此,團隊改弦更張地採用垂直切割的方式,將圖書館和美術館這兩個不同功能的場館,以最大限度地融合於一體,在美術館中規劃了圖書查詢空間,而圖書館裡則設有美術展示區域,「形成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互動關係。這樣的融合設計創造出一種獨特的水平串連,使美術館與圖書館的造訪者可以輕鬆地互相流動到對方的領域,讓介面空間本身促進自然發生交流的可能性。」
讓「可視性」典藏庫房自由開啟與外界的對話
身為一位建築師,劉培森帶領團隊鍥而不捨地探索與嘗試新的可能性,以期建構美術館歷久彌新的未來性。畢竟空間設計必須因應當代不同尺度、形態與多元媒材的創作,而且藝術的展出形式亦不斷發生演變;此外,結合教育的實用功能也已成為必然的趨勢,美術館早已不再是一個靜態的展示場域。「傳統美術館通常僅是提供觀眾一處欣賞作品的空間,而新型態美術館則鼓勵民眾參與,看展覽與表演可以同時進行,無需固定式的舞台。觀眾席與表演區可以混合使用,形成更加靈活的互動環境。」未來的美術館將是一個自由而包容的空間形式,充分展現當代藝術的多樣性。
除了建築專業,劉培森在數十年的藝術探索中累積了深厚的藝術底蘊。從他早期收藏的民俗木雕、水墨畫、紅山古玉與銅雕等作品中不難察覺,這些充沛的藝術能量已完全挹注到他的日常生活與建築設計靈感內,從而拓展了他對美術館未來發展的宏觀視野。
基於對藝術品展示與收藏的喜愛,劉培森在高雄內惟藝術中心二期的規劃設計中提出了較全面的「可視性典藏庫房」概念。這將是台灣首座擁有完整可視性典藏庫房的藝文設施,計劃將美術館、電影館和歷史博物館三館合一,開放式的典藏空間可供民眾預約參觀。「一般民眾對於美術館的典藏量能非常陌生,其實這些庫存的作品都很精彩,只是因為檔期的因素,不知道何時才能夠被展出,一般民眾往往難以一窺究竟。」
可視性典藏庫房的魅力在於它不需要專業的佈展或特別的陳設,就能讓民眾可以如同尋寶一般欣賞到非展期中卻極其珍貴的藝術作品。有些捐贈的藝術品,因為件數不足以策劃成獨立的主題展,導致長年被埋藏在庫房裡不見天日。現在透過可視性典藏庫房的設計,令這些珍貴藏品有被看見的機會,不再乏人問津。「此舉也能讓作品捐贈者獲得一定程度的回饋,亦表達了館方對該藝術品的重視。」此外,這樣的開放式典藏空間還可作為國際交流的媒介,使國內、外的專業美術館人員有機會現場發掘並邀請借展,促進藝術品的跨館展示與資源共享。
談及他首次接觸到美術館「可視性」的經驗,是二十多年前在法國總統席哈克委任建築師尚‧努維爾(Jean Nouvel)設計的巴黎布朗利河岸博物館(Musée du quai Branly)。它的人類學博物館(Musée de l'Homme)典藏了30萬件民族學藏品,「那是我第一次看到這麼多非洲藝術作品。館內有一個宏大的圓形樓梯,中間包圍著圓筒形的落地窗玻璃,裡面就是該館部分的珍貴典藏作品。觀眾可以透過玻璃看到庫房內部,沒有華麗的燈光投射,許多精彩的作品就靜靜地擺放在桌面上。當下我深切感受到,親眼目睹典藏庫房中醞藏的藝術能量,其視覺效果極為震撼。」
「美術館建築物本身就是一件大型藝術品。」這句話揭示了劉培森對建築與藝術的深刻理解。留法旅居巴黎時期深受世界藝術之都的啟迪,自此從歐洲巴賽隆納卡伊莎中心(CaixaForum Barcelona)到台北中山北路的古玩街,都能看見他的足跡。隨後,這些藝術能量皆孕化成他構思建築的基底,同時體現在他對城市美學與人文空間的關懷。在劉培森的設計藍圖中,未來的美術館不僅能成為藝術的載體,更是藝術的延伸;建築物作為城市文化的象徵,邀請民眾穿梭其中,一同感受開放而多元的創新氛圍,讓藝術自然融入日常生活點滴之中。
本文摘錄自《VERSE》026 「歡迎來到美術館」,更多關於台灣美術館的故事請見雜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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