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HOURS OF......
台北車站首位女性站長胡詠芝:「我不覺得女性站長有何特別」
今年(2022)二月,胡詠芝接下鑲著兩條粗金線的特等站長帽,成為台鐵台北車站第25任站長。身為台北車站135年來首位接掌這一職位的女性,不在車站時,她也要化身母親奔忙於家庭的「職場」。但不論是站長或家長,一切因為有愛和使命感,所以持續有動力,能做到最好。
今年(2022)二月,胡詠芝接下鑲著兩條粗金線的特等站長帽,成為台鐵台北車站第25任站長。身為台北車站135年來首位接掌這一職位的女性,不在車站時,她也要化身母親奔忙於家庭的「職場」。但不論是站長或家長,一切因為有愛和使命感,所以持續有動力,能做到最好。
一早八點,站長辦公室中的胡詠芝換好熨燙齊整的制服,拾起對講機,準備推開門,迎向台鐵台北車站日均十萬的進出人潮。
她依次巡訪24小時不熄燈的值班站長室和行車運轉室,掌握車站運作概況,沿途微笑著,一一答覆相遇同仁迎面而來的招呼。直到在格外繁忙的檢票口留住了腳步,一邊關心防疫狀況邊挪動紅龍、整頓動線,也在下一秒注意到一組背著嬰孩的旅客買錯車票,連忙親自上前,細心指引退、換票的管道。
跟在身後的我們看得眼花,明白了胡詠芝總掛在嘴邊的那句,「所有台北車站的事,都是我的事。」
奔波如列車
身為台鐵台北車站站長,胡詠芝的職掌範圍龐雜,日常行程像轄下列車,需要不停奔波、停靠,卻並無標準時刻表。
除了需穿梭站內各角落,親身化解每個轉角的突發事件,也常要提著公事包,出入一間間會議室。台北車站是全台唯一同時和捷運、高鐵、桃園機場捷運系統連通的特等車站,上還有微風廣場、下接誠品地下街,胡詠芝解釋,「共構單位有多少,就需要多少的交涉、協調。」
車站的組成有三大面向:行車運轉、旅客服務、總務硬體,每個單位的順暢運轉,也依賴站長的統籌與判斷。
「採訪前才剛掛下一通電話,匯報有人沒來上班。」她指向辦公室牆上的白板——一幅由180多塊姓名磁鐵拼成的台北站員工職名錄,「我就趕快去確認員工是否安全,思考人力的調配。」
13年的沈澱
對胡詠芝來說,如今日常所需的種種應對進退功力並非與生俱來,而是她在台鐵工作的這13年間,在各個崗位現場紮實累積的經驗。
2009年,胡詠芝通過鐵路特考進入台鐵,從最基層的站務員做起,擔任過列車長、副站長、站務主任等職位;也曾在途中暫離前線,調入台鐵局的國會聯絡室擔任科員和局長秘書,一路爬升,也一路練功。
「當列車長的那四年,每趟車子開出去,都不知道會遇上什麼樣的客人、什麼樣的狀況,真的遇到了,要做什麼決定,也從來沒辦法有時間想一想(再說)。」
一次,兩組旅客起了口角。胡詠芝接獲通報、抵達車廂時,一方正揚言要亮槍。沒有公權力要求檢查行李,也無從判斷威嚇的真假,她只好沉住氣、竭力安撫,趁把話題帶開的空檔,用大氣不敢喘的氣音聯絡前方車站協助呼叫路警,小心翼翼維護好不容易稍有平復的張力。
也遇過逃票不成便惱羞的人,不願補票,喚胡詠芝到車廂外單獨聊聊。面對劈頭而來的三字經,她先是一手為了自己的安全緊壓開門按鈕,讓車廂門時刻保持敞開,另一手掏出手機警告:「我現在開始錄音喔,請注意你的態度!」
但她太緊張了,手和聲音都是抖的,「事後才發現,連錄音鍵都沒按到。」
一個個教育訓練不會教、教不了的「非常規」考驗,打磨出胡詠芝臨場反應的能力、緊急決策的魄力和堅守立場的勇氣,而也早在她成為站長前,一有同仁遇到問題,得到的第一句回覆往往已是「你去問詠芝好了,她一定知道」。
畢竟,多年以來,每每回到車班組休息室,大家彼此分享當天跑車遇到的旅客狀況、設備故障時,明明不甘自己的事,胡詠芝卻很難放自己專心休息,總忍不住豎起耳朵琢磨,「如果是我遇到,有沒有辦法處理得好?」
而當許多人想著「排班是車班主任、副主任才要負責的事」時,每次遇見長官們在討論排班,胡詠芝也會默默從旁加入,趁機請教排班的限制是什麼?邏輯是什麼?
胡詠芝自認,一切從不為刻意出風頭,也沒什麼捷徑可走,「都是靠這樣慢慢的累積,才會變成現在的自己。」
誰說事業與家,只能擇一?
也是這般好學的個性使然,跑了六年車後,2015年,胡詠芝申請了交通大學(今國立陽明交通大學)運輸物流管理研究所。學校就在車站對面,那兩年,胡詠芝每天下班就穿過忠孝西路寫論文,直到半夜12點再打開家門。
「奇怪的是,當下並不覺得累,因為是自己想做的事,就可以很勤奮,也很認份。不過,我告訴自己,不能因為有上班又有在唸書,家務事就可以都不管,還是要有一個使命感!所以有關那陣子的記憶⋯⋯」胡詠芝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很多都是我在半夜擦地板。」
這已不是第一次,她放不下對「家」的執著。
進入台鐵前,胡詠芝曾走著一條截然不同的路。財金系畢業後,她在半導體公司擔任採購和業務,最後三年外派上海總經理室的生活,年薪百萬,工作也愉快,但意識到一直這樣下去,自己可能就再也不會回來,沒猶豫太久,便決心辭職返台。原因很簡單,「這裡才是家人都在的地方。」
近幾年,兩個孩子陸續出生,對家庭加倍付出的用心更滲透進胡詠芝的生活日程:8點上班,6點半就得起床,開始打理自己前,睜開眼的前半小時總在細數孩子書包裡的衣服、書本、便當盒和水壺。
而褪去制服的傍晚,她會在返家途中聽有助轉換緊繃心情的音樂,為了無縫轉接一連串的任務——幫洗澡、玩遊戲、看卡通、唸繪本,直到9點多關燈陪睡時,如果有公務還掛在心上,再抉擇要午夜爬起來,還是把鬧鐘調到清晨5點鐘。
她努力、也刻意維持著工作與家庭間的界線,「我和同仁講好,晚上若有緊急公事,一律直接打來」,不然不會三不五時就拿起手機查看。站長辦公室中整潔到近乎空曠的桌面,則不見一張家人的相片,「上班就認真上班,回到家就全心陪伴,認真在每個當下,我覺得很需要啦。」
不寫性別的名片
成為母親、身為女性,讓胡詠芝對站內發生的大小事擁有更多的同理心。好比,每當有同仁無法體會為何媽媽們需要在哺集乳室超過30分鐘、質疑哺集乳室是不是又被佔用時,胡詠芝會跳出來解釋情況的必要,但除此之外,性別的分類標,在胡詠芝眼中卻沒什麼大不了。
今年(2022)二月,許多則新聞伴隨胡詠芝的升任一同露出,標題關鍵字都不離「台北車站百年來首位『女』站長」。
但胡詠芝認為,刻意凸顯性別並非必要,更像是媒體長久以來追求新鮮的嗜好。「我理解這會是個話題,但打從心底,其實並不覺得女性站長有什麼特別,可能因為從小到大的成長環境,或我自己的習慣,從來不會讓性別框限了自己或別人的發展。」
如今,台鐵員工的男女比是八比二,但台北站的女性員工已佔比四成,「以前確實較少女性從事鐵路工作,但這幾年,除了想像中的售票員,我遇見越來越多的女調車工、司機員;員工宿舍中,過去只為單一性別服務的大通舖,也變成了男女分開的休息室⋯⋯硬體也在持續改善,跟上時代的進步。」她相信,以性別劃分職業的刻板印象會慢慢消融,「專業能力」才會、也該是大家的聚焦。
訪談最後的拍攝,我們來到日常巡站必經的月台。她本可只微笑站定、以列車作為背景,胡詠芝卻忍不住說:「 等我一下喔,既然站在這裡了,眼前狀況我就要負責看。」好像對工作和家庭的那份強烈使命感,說穿了也不過亦然。
列車依照胡詠芝的指示行駛出站了。
她的眼神沒有因閃光燈或快門聲而有絲毫的飄動,專注且令人心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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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轉載自《VERSE》014封面故事「在步道上,丈量台灣的尺度」,更多關於步道的故事請見雜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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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尤
1999。張開眼睛打開心,邊寫字邊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