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神的演員之路:謝盈萱的偏執與好玩
實力派演員謝盈萱,在劇場表演經歷15年。2015年演出《麻醉風暴》正式跨進影視圈;2018年因《誰先愛上他的》獲金馬獎最佳女主角。
大二那年,謝盈萱參加學校的劇場之旅,飛到美國百老匯看劇,望著舞台上的年輕演員,邊唱邊跳又能演,坐在台下的她哭到不行,「我完全沒辦法接受我的程度跟他們差這麼多,我不知道我要花多少力氣才能到達那樣的高度。」之後很長一段時間,她不敢稱自己是演員。
但事實是,大學畢業後,她唯一從事的工作就是演員。在劇場表演,一演就是15年。2015年在《麻醉風暴》飾演宋邵瑩,才正式跨進影視圈,直到去(2020)年,六度入圍金鐘獎。而在2018年,更因電影《誰先愛上他的》獲金馬獎最佳女主角。從此,是劇場女神,也是金馬影后。
她說,是30歲之後才敢稱自己是演員,但至於是劇場演員還是影視演員,她並不喜歡這樣的標籤,因為太刻板、太鮮明,也太落入俗套,在採訪過程中,談及表演,謝盈萱不斷重複說道「好玩」。這也正是當初選擇轉入影視的理由。
「在舞台上,表演一定要投射到最後一排的觀眾,但影像就在圓圓的框框裡,透過鏡頭去跟觀眾對話,也不是說(表演方式)收斂,反而是更加喃喃自語,所以好玩的地方就在於,我現在正在拿捏百分比。」
每一次表演都不是同一件事,不同形式的表演、每一場次都是有機的,隨著各種觀察和自身狀態,產生起伏變化,對謝盈萱來說,表演理應是好玩的,沒有框架地發揮,與無止盡的可能性。
偏執練成
可能性來自於天分與偏執。謝盈萱說,過去在劇場,上台前一天,絕對要重新走一遍舞台,翻完劇本,不管多厚。演出結束後,寫下所有錯誤,睡前看一遍,隔日演出前再複習一遍,「今天不能犯昨天的錯誤。」這是她的原則。
但影視與劇場舞台不同,導演會調整、剪輯有所刪減與節奏,演員沒有百分之百掌控權,「我要學習放手,不那麼控制狂。」謝盈萱笑著說,這幾年演影視,也轉移了自己偏執的面向。
現在的她,是拍攝每一部影視作品前,都會默默在心裡設定一個目標,當作功課,「我會判斷這個作品,可以訓練自己什麼,或找到什麼東西練功。」
而《俗女養成記》帶來的功課,是脫掉影后緊箍咒。當時,謝盈萱正處在光環壓力之下,陳嘉玲成了放手一博的救贖,「當時就覺得一定要去玩一玩,不負責任地亂演,爽就好。」演活陳嘉玲,也演活每個人心中的自已。
至於《四樓的天堂》的練功是打破技巧,「以前我會明確知道或掌握角色的內在或力量,但這次我完全都給她(導演陳芯宜)。」謝盈萱說,這一次在拍攝現場相當放鬆,甚至把自己完全交由導演。
直到劇集剪輯完成,謝盈萱看了影片,才知道原來當時自己是如此表演,表演當下的感受與互動隨之被喚起,為此,在採訪前一天,謝盈萱與陳芯宜還通話至凌晨五點,討論表演過程,也分享滿足,「嗯,不錯!我有學到新東西,這很開心。」對於這一次的角色演繹,謝盈萱給予自己如此回饋。
這齣戲的另一場練功則是打破自己。在讀劇時,初次面對香港演員黃秋生,其氣場之強大,謝盈萱抖到不行,甚至想推掉演出。最後是靠著自我喊話而堅持下來,「你現在有這麼機會跟一個這麼厲害的演員工作,只思考自己是不是表演得很糟糕,那真的是白來了,就厚臉皮一點,好好打破自己吧!」
所以第一場戲的中場休息時間,謝盈萱便直接對黃秋生坦白,直擊挑戰,沒想到黃秋生只回「遇到年輕的我,會更可怕。」
戲裡,黃秋生飾演推拿師天意,謝盈萱飾演諮商師張琪,從心病和身傷帶出療癒課題。「表演其實跟諮商很像,既有療癒也有傷害。」謝盈萱說,演員表演角色不會每次都順利,若非完成的喜悅,就是迫使他人乾等的痛苦,好壞之兩極,「所以演員其實有點被虐傾向。」謝盈萱笑說。
追求內在層次
但不管如何,對謝盈萱來說,做演員始終是幸福的。她說自己是內向的人,但因為演員身分,可以披著角色在人群面前,各種學習、興趣皆因角色牽起。
幸福也來自一再被青睞演出獨身的四十多歲女子,從《加蓋春光》雙雙姐、《花甲男孩轉大人》史黛西、《俗女養成記》陳嘉玲、《孤味》陳宛青,到《四樓的天堂》張琪,謝盈萱慶幸自己能演繹不同面向的中年女子面貌,將這些角色提到觀眾眼前。
在過去的採訪中,謝盈萱曾多次表示「自己不是主流的漂亮」,那是哪一種美?謝盈萱有點開玩笑地回答:「我不想要美。」她說,看到攝影師挖出自己的不同樣態,同樣會驚喜,但不希望一切止於外表,「(女演員)除了好漂亮之外,絕對還有別的東西」。
像是一種宣示,在標籤作為分類的時代,謝盈萱朝反方向走,不管是角色還是故事,她所找尋的是層層疊疊的複雜與豐富。談到在近年幾部作品中,經常扮演女兒、演繹母女關係,但她能清楚感受,這些女兒的性格、所面對的家庭問題都不一樣。
就像揣摩角色,她說最重要的,是架構角色的心理層次,她分享自己的職業病,回想有一回與導演徐譽庭深夜吃小火鍋,玩起觀察、剖析週遭人的小遊戲,他們看著對面的一位婦女,從動作、對話到點餐態度等線索,細細描繪她「有錢」的模樣:「不是金字塔頂端、也不是暴發戶的有錢,但是衣食無虞,屬於原本家境就不錯,感覺生活不曾有過匱乏的那個恐懼感。」
對於劇本同樣要求,謝盈萱曾表示想多出演女性議題的故事,為其發聲,但必須有深度。她排斥議題僅作為噱頭、鋪墊的包裝方式,也不希望女性形象的一再弱智化、悲情化,「劇本文字能讀出創作目的。」是從劇本推敲,她也舉例《誰先愛上他的》裡的劉三蓮,喪偶婦人的怨,用喜劇去延伸描繪不同關係裡的感情樣貌。
順其自然即是必然
2018年,謝盈萱因電影《誰先愛上他的》獲金馬影后,「怎麼想得到會拿到鑽石,但下一秒鐘就開始煩惱,問題隨之而來,我沒有那個保險櫃去存放它,有人問你要不要賣或戴著這個鑽石做些什麼。」謝盈萱把金馬獎項譬喻成,一顆意外掉在手上的鑽石,獎項的光環箍著自己整整兩年。
她坦言,2020年底才重新學會看待自己的身分,採訪時甚至自嘲著說道,自己對不起聞天祥老師和金馬執委的所有人,「他們心裡是不是都想說,是要壓力大到什麼時候,不要得了便宜還賣乖。」
謝盈萱替自己撕下影后標籤,「我就是一個單純的演員,獎項之前跟獎項之後,努力都沒有改變。」她說,每年都有影后,她要把那標籤放在2018年,接著往前走。
走過獲得和放下,謝盈萱如今看待機會明顯豁然、坦然,「沒有不可取代的演員,沒有哪個角色不能讓別人來演,我現在覺得是緣分,如果我做了很多努力,硬拿下一個角色,怎麼知道會演得比現在這位演員好?跟導演的火花也像這演員一樣好嗎?這些安排都有它的時間,有排序的過程,存在必然的意義。」
所謂必然,是劇場女神,是金馬影后,更是單純的演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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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曉凡
文字工作者。畢業於政大新聞所。喜歡故事、認識人和社會,有感於文字的重量。曾任《VERSE》資深編輯、天下雜誌記者、風傳媒編輯、娛樂重擊特約採訪編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