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東京到府城：三線琴演奏家大洞敦史的「移居台南學」，在街道中找回靈魂的平衡

每當秋天，超過千隻的黑面琵鷺，挺著黑色匙狀喙，從兩千多公里遠的中國東北部和朝鮮半島海岸飛來台南七股的濕地上越冬，初夏時再飛回北方。牠們的翅膀何等強健！

在認識台灣之前的我，是像電影《刻在你心底的名字》中的Birdy一樣夢想在天空中飛翔的自己，現實上卻只能在混凝土迷宮中爬行的一隻穿著西裝的螞蟻。自小時候，「非改變不可」的強迫觀念和焦慮感，驅使我在一座名叫社會的金字塔往上爬。傳來的聲音要求我迎合、進步、競爭及獲得成果，我就一邊模糊地隨聲附和，一邊把青春的力量花在連自己也覺得毫無意義的行為上，比如騎自行車從名古屋騎到北海道般的。

直到25歲左右，我幸運地遇到了能給這失調已久的靈魂帶來和諧的兩個事物。一個是沖繩傳統弦樂器三線，另一個就是台南。

在東日本大地震的前一個月，我在一個人旅行中來到這座城市。在孔廟周邊散步時，一種又平靜又愉悅的感覺湧上來。這個感覺跟小孩回到阿公阿嬤家時的心情相似。其實我小時候也來過台南旅行，有些當時父親拍攝的照片和眼前的景觀是蠻像的。

隔年我獲得了打工度假簽證，在神學院對面租一間套房。之後在補習班教學日語開始，做過三線演唱、經營蕎麥麵餐廳、舉辦蕎麥麵手作活動、日本料理課程、寫專欄、出版自己的書和翻譯書、企業和法院口譯、配音、華語教學、導遊、領隊、旅行規劃、策劃藝文活動、擔任畫家與畫廊的仲介、幫人家訂做傳統台灣服、演講等等，各式各樣的工作。當被問到職業時，總是回答：我是萬能工。

在這些日子裡，結識了許多台南朋友。隨著接觸他們的生活方式和思維模式，長期以來的強迫觀念和焦慮感就逐漸消散了。我脫下西裝，穿上花襯衫、海灘褲和拖鞋，騎機車穿梭台南的街道時，感覺自己已經有了一對翅膀。

人類的世界畢竟是一座金字塔，大家都追求聽說在頂端有的幸福，在人群中努力爬升。雖然台南也一樣，不過不一樣的是，這裡還有一塊綠洲。它很會療癒你疲憊的心。例如，坐在人行道的塑膠凳上，圍著新鮮水果拼盤和朋友們聊天，傍晚騎到安平海灘看夕陽，在一月還沒收拾的巨大聖誕樹下，額頭冒著汗和愛人手牽手散步；或者在鳳凰花和阿勃勒盛開的馬路上，拾起一朵鳳凰花作隻蝴蝶⋯⋯。

雖然台南的市樹是花如火焰的鳳凰樹，但對我來說，更有象徵性的植物是蒲公英。它深深扎根於九層糕般堆疊的歷史地層之中，依然吸收著各個時代的養分，綻放著美麗的花朵。吸引許多蜜蜂前來，我也是其中一隻。

除了歷史背景之外，居民的觀念也是使台南具有魅力的重要因素。他們因擁有良好的自尊心，認為自己是古都人，所以不盲目地追隨Scrap & Build的時代潮流，而且懂得尊重看起來很落後的事物。民間運動有時也改變政府的決定。

我們一起去探索一些老的、小的、弱的、快要被淘汰的事物，以這個看法來守護這塊綠洲，使府城永遠有著一幅美麗馬賽克畫的樣貌吧！

Profile｜大洞敦史
琉球三線琴演奏家、日語教師、作家、翻譯家。出生東京，2012年移居台南，2016年成為台南女婿，著有《遊步台南：12位藝術家的台南慢時光》。

本文轉載自《VERSE》024 「台南再發現：藝術、酒吧，偶爾還有爵士樂」，更多關於台南新文化的故事請見雜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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