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04/15

李雅雯：用畫筆與遠行，在無人知曉之地探索自己

探險，有可能是對於廣袤世界的探索，也可能是深入內在自我的鑽研；然而，對於插畫家Li Ya Wen而言，兩者或許本為一體。畢竟，若將她的創作脈絡整理成冊，那麼關於身體、性別的探索是大標題；大學時期到瑞士交換、工作後到柏林探險的這兩趟遠行，則是最明顯的章節斷代，述說著她如何在離家近萬里之地，靠近自己的內心與身體。

插畫家李雅雯Li Ya Wen。

Li Ya Wen色彩鮮豔飽滿、構圖大膽且充滿想像力的作品，藉由Instargram平台，吸引許多歐美媒體合作。為荷蘭NIKE 2021年的全球活動「Play New」繪製主題作品、也替歌手9m88〈Hello Bye Bye〉MV操刀繪畫，以及為女同志媒體《LEZS》創作的特刊海報。2021年台灣疫情三級警戒期間，自主發起收到自拍照後，畫下照片上故事的〈stay home and send selfies〉系列作品。

想摸索Li Ya Wen的創作路徑，除了探索＠liyawenme的帳號，一切仍得將時間倒轉回Li Ya Wen青澀的少女時期，從頭說起。

就讀復興商工的她，在競爭激烈的繪畫組裡不斷思考自己下一次的成果發表，究竟要交些什麼好。她發現，自己的繪畫風格與其他同學以細緻寫實為尚的作品大相逕庭。「在復興商工大家會努力把蘋果、紅酒瓶畫到極像，但我想跳脫那個框架，下筆更大膽，也不太會著墨小地方。或許因為這樣，當時就有老師說我『畫畫很不像女生』，我這才意識到，原來這就是我的風格。」Li Ya Wen回憶道。

老師一句無心的評論，意外讓Li Ya Wen以新的視角觀看自己。然而，這樣的特質在她從復興商工畢業、攻讀商業設計學系時，卻毫無用武之地。「商業設計需要符合一定的規則，像是logo一定要出現、必須使用某個代表色等，但我完全沒有想要妥協。所以我在大一、大二時，就知道自己的個性不適合商業設計。」這樣的排斥情緒在心中小火慢燉，到了大三時逐漸沸騰。「當時大家都在準備新一代設計展，但我光是想到要繳錢、花一堆時間精力，還可能跟不喜歡的同學被分在同一組，就覺得這一切完全不吸引人。」

在瑞士小鎮開啟探索的旅程

或許是新一代設計展的推力太強，這時一張瑞士當代藝術學院（The Academy of Contemporary Arts, EPAC）的交換學生計畫簡章，便將Li Ya Wen遠遠推向萬里之外——瑞士法語區的偏僻小鎮Saxon。Li Ya Wen形容，當時的Saxon一片蔓草荒煙，就像是外星人想綁架地球人時降落的地方。好在Li Ya Wen沒有被外星人綁走，反而在這裡開啟了對於自我的探索。「瑞士當代藝術學院的教育方式很自由，不會有人叫你要做些什麼，而是要自己去思考、找老師討論。」

一邊熟悉法語，Li Ya Wen也慢慢認識了當地的老師與朋友。「我在一次與老師的午餐中，認識一位年輕老師，她會跟我說妳其實很漂亮、建議我對外貌做一些有趣的改變。這對我來說是從未有過的事情。」

Li Ya Wen以「女性私密處」為靈感進行創作。

Li Ya Wen回憶道，自己從國小到國中，長年都因為身材被霸凌，也不曾與別人討論過生理期等女性話題，更不用說裝扮自己。事實上，在抵達瑞士之前，夾腳拖配T恤的裝扮，橫亙了她的一年四季。「我從小到大，都覺得自己的身體很大。在瑞士跟朋友去逛街時，也會不自覺地拿起XL號。朋友跟我說，『妳不是XL。』時，我才慢慢意識到，自己的身體究竟是什麼樣子。從這裡開始，我才逐漸摸索自己的身體、理解自己究竟是個什麼樣的女生。」

也因為這樣，Li Ya Wen的畢業製作，就帶著在瑞士時摸索到的膠彩材質、與曾被評為「很不像女生」的大膽風格，從自己的身體出發，以形狀簡單、具有延伸空間，又與自身相關的「女性私密處」為靈感進行創作。

Li Ya Wen曾在心裡下定決心：「為了接受新的刺激，在柏林的一切邀約我都來者不拒。」

回到台灣、做著與創作無關的工作幾年後，現實生活日復一日的單調節奏，讓Li Ya Wen想打破現狀的心再次蠢蠢欲動。到柏林出差的契機，就像當初遠離新一代設計展般，成為Li Ya Wen逃離沉悶生活的出口。「我在出發前便下定決心，為了接受新的刺激，在柏林的一切邀約我都來者不拒。」Li Ya Wen說道。

「沒問題小姐」柏林的性慾冒險

在柏林，Li Ya Wen化身為只說yes的「沒問題小姐」，本來就有在使用交友軟體的她，開始累積男性身體的資料庫。「在瑞士時，我在創作上探索的是自己的身體；到了柏林，我才真正開始了解性慾。在此之前我從不知道該怎麼操作，也沒有任何人告訴我。」因為有了男體的形象，Li Ya Wen的創作也開始從女性私密處、臉部、身體，擴展到男性身體，回到台灣後也為台北夜店Pawnshop繪製以日本錢湯裡男性身體為主軸的作品。

Li Ya Wen的創作後期也擴展到男性身體。

這回為《VERSE》第15期操刀的封面插畫，可以見到她以拼貼手法繪製不規則排列的人體。「我以前的繪畫作品中，會在構圖上將筆下人物一一擺好。但這次我以多元為題，整齊的構圖無法呈現應有的張力，所以我最後決定層層堆疊不同種的人，讓讀者第一眼會看到很多東西，卻不知道要先看哪裡，也希望大家發現，其實我們並不需要放大某一個視角，相反地，畫面中的每個人，或許個性、背景、想法不同，卻都一樣重要。」

Li Ya Wen另一個創作上的巧思在於用色。她以粉紅、深綠、寶藍等超乎現實的色系，讓作品中的任何一人，都無法被清晰地與現實世界相指涉。透過模糊人物的身分，Li Ya Wen想要邀請讀者進一步探索本質，讓一幅圖紙就像她曾開啟的一趟趟遠行，走入無人知曉之地，剝離自己過去認知的形象，探究最真實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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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轉載自《VERSE》015封面故事「是男生，是女生，是流動與多元」，更多關於性別流動的故事請見雜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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