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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謠景像詩》策展人陶婉玲:我們仍要傳遞那些(或許)偏小眾的事——一場活動如何結合後搖滾、藝術與詩歌?

《後謠景像詩》策展人陶婉玲:我們仍要傳遞那些(或許)偏小眾的事——一場活動如何結合後搖滾、藝術與詩歌?

即將於本周末3/16-3/17在淡水雲門劇場全域登場的《2024後謠景像詩 Cloud Music & Art Festival》是一個前所未有以「後搖滾」為理念的「類音樂節」,不只是要重新喚回後搖的態度,更是要實踐一種另類的文藝節。

台灣後搖滾(Post-rock)傳奇甜梅號,曾在2013年6月盛夏協同selfkill、棋盤上的空格,三團一同在Legacy Taipei舉辦共演場。這個演出以《我不是歌手》命名,宣示後搖滾無需人聲,純粹以實驗與器樂搖滾決勝負的精神。

陶婉玲也是那場演出的台下聽眾,她是魔岩唱片最初的創始團隊成員與企畫,爾後歷經多家廠牌,主理華人第一座女性創作平台「Her」,曾擔任順子、楊乃文、陳綺貞、柯泯薰等創作歌手的經紀人;陳綺貞在2005-2006年間的《花的姿態》巡迴演唱會,即出自陶婉玲的統籌與策劃。

《我不是歌手》令陶婉玲印象深刻,那一晚,她在心中埋下幾個種子,終於在十年後的此刻形成綠蔭:以Post-rock為發想,策畫一場名為《後謠景像詩Cloud Music & Art Festival》(以下簡稱《後謠景像詩》)》的大型活動——這是一個集結樂團現場、藝文論壇與市集,一場匯聚音樂、藝術、影像與詩的類音樂節。

由陶婉玲策展的《後謠景像詩》,是一場前所未有的「類音樂節」。

《後謠景像詩》的演出line up合計十組海內外的後搖名團共襄盛舉,台灣後搖傳奇甜梅號吉他手昆蟲白自然不會缺席演出,他將與橙草主唱克拉克共組限定的band sound編制,演繹各自的經典曲目;曾為電影《大象席地而坐》打造配樂的中國後搖天團花倫樂隊也受邀首次來台。

今年3月,美國Post-rock名團Explosions in the Sky(天空爆炸)睽違近二十年再度來台開演,喚醒不少後搖迷的塵封記憶。Post-rock這個難以被定義的另類樂派,或許在近年稍稍脫離大多數聽團仔的討論範疇,亦或許它只是潛移默化到各類型創作者的腦袋裡,如同最初被定義時的實驗精神。

100個後搖樂迷,對後搖的見解會給出100種解釋與理由。《我不是歌手》那一晚,陶婉玲對Post-rock的看法是,它代表著創作者對音樂開闊的想像。

「似乎因為沒有歌聲、歌詞,聽眾不用一直盯著主要歌手,可以更專注在樂手給出的音符。我只是一個台下的聆聽者,但就連舞台的燈光、現場的空氣,都與我合而為一,好像我也是表演景象的一部分。」

那晚的聆聽體驗是陶婉玲過去未曾有過的感受,很詩意。散場之後,一個關於「後搖滾」、「影像」與「詩」的slogan,就順理成章在她腦海成型,「要說這三者間有什麼共通點,那就是對我而言,它們都是『流動』的。」

昆蟲白(右圖左二)與橙草克拉克(左圖)在《後謠景像詩》組成限定組合。(圖片/《後謠景像詩》提供)

為電影《大象席地而坐》製作配樂的中國後搖名團花倫樂隊首度來台演出。(圖片/《後謠景像詩》提供)

這個念頭被陶婉玲擱置好多年,照她的說法,一件事能夠被一直放在心裡好久好久,就證明它真的對你很重要。

在音樂產業打滾多年,她經手過的歌手、專輯與活動不計其數,直到幾年前那個讓全球乍然停滯的COVID-19,生活突然多一塊沉澱的區間,像是歸零般,陶婉玲省思自己過去所做的事、以及,還沒做的事。

2013年的那個夏天、那一晚的Post-rock Band,又在她腦海深處浮出水面。

《後謠景像詩》在淡水雲門劇場全境舉行。(圖片/《後謠景像詩》提供)

徜徉在大自然的聲音裡,很後搖

任何的活動與策展,都離不開空間應用的思考,其發生的場域在哪?會連帶牽動一系列靈感的迸發。

陶婉玲想起淡水雲門劇場,她常去那兒觀看演出。去年是雲門舞集50週年,今年也是淡水雲門劇場落成的第10年,對於劇場空間的使用有著更多期待,除了表演藝術之外,雲門也希望這個場域串連更多的可能,發生更多互動。

這讓陶婉玲找到了一個落點,她心心念念的後搖滾景象,應該可以在這裡發生。

「淡水雲門劇場是一個與自然共生的狀態,戶外的草地、開闊的開放空間等等,隨時都能感受到天然的聲響、自然的聲音。眾所皆知,後搖滾很重視氛圍,不管是炸裂的電吉他或是幽暗的情緒,或是時而撫慰、舒坦的情緒,其實是和大自然的一切都十分契合的。」陶婉玲道。

《後謠景像詩》的樂團演出陣容串連國際。(圖片/《後謠景像詩》提供)

《後謠景像詩》將是淡水雲門劇場自2015年落成開幕以來首次含括全場域舉辦的跨域大型售票性活動。為了讓節目與場域的發生順理成章、完美契合,陶婉玲帶領策展團隊針對全境場域氛圍設計節目。

以雲門劇場室內舞台為例,平時演出都會遮上全黑幕,只有舞團排練時及少數演出會把簾幕打開,露出玻璃帷幕,然而在《後謠景像詩》的演出裡,劇場舞台下午節目將會敞開黑幕,呈現「綠劇場」,讓戶外自然光與天色變幻隔著窗櫺傳進室內。

如此將使得每位參與演出的樂團/樂手思考,自己要用什麼樣的態度去呈現演出設計?這場難得的演出,必然和過往在live house或音樂祭的景象截然不同。

呼應Post-rock的詩意,團隊巧妙應用淡水雲門腹地幾處常人不為人知的小角落,邀請王小苗、蕭詒徽、鄭琬融、流氓阿德四位不同風格(與領域)的詩人/音樂人擔任領讀者,進行詩的朗讀。

陶婉玲認為,這幾年現代詩已經有很多跨域性質的活動了,但是在《後謠景像詩》的宇宙裡,主創團隊反而讓詩以最純粹的形式呈現,「就像大家通常會說:後搖滾沒有歌詞的框架。一首好詩也沒有既定的限制。而這種文字的純粹所能賦予的力量,也不亞於一首歌。」

配合淡水雲門坐收自然景致的氛圍,現場市集不乏讓樂迷體驗、嘗試各式各樣的身心靈療癒體驗,並邀請了雲門資深舞者邱怡文與黃立捷,帶領群眾體驗「身體創造」的引導課程,這是一場開放性的、不以舞蹈為限、發掘自己身體可能性的獨特體驗,「或者當作純粹鬆鬆筋骨,也很好。」陶婉玲笑說。

誠實且專注地面對

回顧自身三十多年的音樂生涯,陶婉玲深知每一張專輯的完成,都是耗費了許多人的時間、心血、才華、資源,再通過行銷、宣傳等步驟,最終被保存下來,流傳到某人耳朵裡,「對我來說,如果一張唱片要被做出來,我要先說服我自己:做這個是有價值的。」而在產業待的越久,這個自我提問與質疑,只會越發逼人。

就在籌備《後謠景像詩》的日子裡,陶婉玲深刻有感,自己之所以能持續在產業裡拚搏,其實就只是誠實地面對工作裡的一切。

「我不是因為喜歡音樂而入行的。」陶婉玲說,「我年輕時,可能不像現在音樂產業裡的年輕人那樣,聽那麼多音樂,在進入魔岩前,我家裡僅有的幾張唱片,就是爸爸的黃梅調,和姊姊收藏的金韻獎唱片而已,我是入行後才開始聽那麼多音樂,默默做筆記,跟聽比較多的同事問歌單,拚命累積。」

雜誌廣告業務起家,陶婉玲甚至做過台灣第一本針對青少年的刊物雜誌《周末漫畫》,後來因緣際會前往滾石文化負責雜誌刊物的廣告,業績好到老闆Landy(張培仁,StreetVoice創辦人、前魔岩唱片總經理)跑來關心——為什麼每期都有那麼多廣告版面要預留?有那麼多人要來付錢買廣告?

受到Landy這位OG的關注,陶婉玲自告奮勇轉職唱片企畫暨宣傳。憑藉過去做AE的經驗,用成本概念去洽談麾下歌手的異業合作。她人生裡的第一個case,就是魔岩文化「中國火」系列的艾敬——當時被讚譽為「中國最具才華的民謠女詩人」,她帶著艾敬跑遍兩岸三地,與香港攝影師杜可風合作視覺。

「我在做中國火系列的時候,我的新聞稿都像是聽完武俠故事之後寫下的日記,沒有新聞時效性的透過傳真機不定期發稿,感覺像是用一種傳教的方式,跟媒體分享我崇拜的傳奇,直到1994年那場空前絕後的香港紅勘《搖滾中國樂勢力》,我才得以見到這些我常常對外訴說音樂內容的中國樂隊。」

《後謠景像詩》的呈現毫無市場與組織的包袱,陶婉玲竭盡所能將每一分資源應用在活動策展裡,讓一群喜愛音樂、文學、劇場、影像或舞蹈的一小群人,聚集於此。(攝影/蔡耀徵)

陶婉玲的確喜歡看書、看電影,事後回想,這些養分都會對做唱片有幫助。「有時候我會想,說不準是我(當時)沒有聽那麼多音樂,所以我在接觸那些工作上的新音樂時,那個好壞的直覺其實是滿準確的。因為做音樂企畫跟寫樂評,是兩回事。」

有一次,她為一位視障歌手撰寫文案,寫下「你現在走的這一步,會帶領你下一步要去的方向。」這麼多年後,陶婉玲在策畫《後謠景像詩》的過程中,突然體會到這句話的真諦。

她說,會待在音樂產業、或是想要進來音樂產業的人,應該都能很輕易說出「我喜歡音樂」這件事,「喜歡」二字如此純粹,就像個孩子般,「但是『喜歡』是會被遺忘的。不管是因為環境、內在外在的壓力、你自身的心態問題⋯⋯等等,我覺得你永遠要給自己心底騰出一個空間,去存放那個你對音樂的『喜歡』。」

這是一種與自己相處的平衡,有些事情不見得要在當下就做決定,或許沉澱一下,會想到更好的方式,前提是你要很誠實且專注,「如此,你才有辦法長久面對這件事。」

回到小眾裡,找回你真正的「喜歡」

所以她習慣把一件事放在心底想很久很久,就像《後謠景像詩》的前因後果,她希望,這個活動能把一群喜愛音樂、文學、劇場、影像或舞蹈的一小群人,聚集於此,「我一些詩人朋友,像李格弟(夏宇),聽到我要辦一個音樂節,然後在一個戶外場地進行詩的朗讀,每個人都說我瘋了,沒有人喜歡這種事情。但我總覺得,還是有人會喜歡吧,有一部分的人喜歡就好了。這些讓人感覺到美好、獲得感動的小眾音樂或文學形式,不應該被消失吧!」

那些她仍在意的事物,現階段只是缺乏大眾的目光罷了。

以座談講者之一的知名音樂製作人陳建騏舉例,陶婉玲與他熟識多年,看著他從名人的御用鍵盤手,走到今日能夠策劃三金節目級的全方位製作人,「建騏其實很早就在做劇場配樂了,那種感覺就好像⋯⋯你會經常看到許多好萊塢的電影大明星,偶爾都要給自己幾個月或半年的時間,回到劇場磨練一下。」

她覺得表演,或說創作,最終都會需要從這些小眾、或是沒那麼多人關注的事情裡去獲得更扎實的養分,「這就是我找建騏來和徐堰鈴一同聊劇場的理由。」對這些講者來說,這些在《後謠景像詩》裡討論的東西,都是他們內心深刻的小宇宙。

對陶婉玲而言,大自然的萬物呼吸與流動,就和「後搖滾」與「詩」是相同的概念。(圖片/《後謠景像詩》提供)

打從一開始,陶婉玲就未曾想要把《後謠景像詩》打造成一個市場上所熟悉的音樂祭,它的多元面向,一方面符合Post-rock難以被定義的狀態,同時也反映在行銷門檻需要花更多的力氣去推廣與宣傳。

「景象就是風景、地景、物景,在加上每一個人才成立,所以最終我選用人字旁的『像』去強調人的存在。」

她仍相信音樂的多重面向,除了帶給人們奔放與喧囂,也有另外一種音樂人所創造的東西,可以帶給我們另一種觸動,「也許是沉浸的、會永遠沉澱在心底的東西。」比起娛樂價值的獲取,那更像是聽了一場演講、讀完一本書的感覺。陶婉玲說:「所以在這個大型音樂祭如此成熟熱絡的時代,我反倒更想去做一個偏小眾的類音樂節,沒有組織與市場的包袱。」

這並非是十年磨一劍,她只是把一件喜歡的事情想了十多年,如一首漫長的intro,無論有沒有人唱歌,歌曲也才剛開始。

《2024 後謠景像詩 Cloud Music & Art Festival》



日期|2024年3月16日(六)- 3月17日(日)
地點|淡水雲門劇場(新北市淡水區中正路一段6巷36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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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字 & 編輯/郭璈 攝影/蔡耀徵 圖片/《後謠景像詩 Cloud Music & Art Festival》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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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文字 & 編輯/郭璈
  • 攝影/蔡耀徵
  • 圖片/《後謠景像詩 Cloud Music & Art Festival》提供
郭璈

郭璈

在《VERSE》上班、寫作和當編輯;在搖滾樂團裡彈吉他、寫歌和唱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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